说是要等老公回来,可倒进床铺那一秒开始,睡意就铺天盖地地涌来。
苏蒲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拽入一场昏暗的梦魇。
有人扯着他的头发,又用两个手指掐住他的整个下颌,强迫他张嘴。
“说话啊,你说话啊,怎么这么不争气,话都不会说……妈妈不是教过你好多遍了吗,给你爸爸打电话,跟他说你想他了,说你听到妈妈每天晚上都哭,是想他想的,你是废物吗,这不是长着嘴巴吗,为什么不会说话。”
妈妈把他的舌头揪出来,要用烧得咕嘟咕嘟冒泡的水烫,说是这样就可以刺激舌根,学会说话。
他那会儿多小啊,又瘦,是实打实的小老鼠,被吓得缩着脖子,拼命挣扎。
妈妈手腕一抖,热水壶砰一声砸在地上,水花迸溅,热气首往天花板上喷。
他闪得快,没怎么被泼到,再回头时,妈妈的两条小腿都红了。
她开始撕心裂肺地尖叫,摔打着目之所及的一切东西。
“啊——啊——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啊?”
“你是不是想让我死了,你好投奔你亲爹?
你们都嫌我是不是?”
小苏蒲拼命摇头,他多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心急如焚的时候就突然会说话了。
可惜的是,无论他再心急,再委屈,再迫切,他也还是学不会说话。
妈妈受伤了,他连急救电话都打不了,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在喂了几声之后就耐心告罄,冷巴巴地警告他,再打骚扰电话过来,就要联系警方了。
苏蒲挂了电话,外套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跑。
那天下着大雪,他赤着脚踩在雪上,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寒冷,只觉得着急。
妈妈被烫伤了,精神崩溃,神智不明,必须得找人救她。
来个人吧,救救他们吧。
来个人吧,救救他妈妈吧!
救命……苏蒲的脚在温暖的被窝里扑腾,感觉脸颊上有一道形容不来的异样。
像是一道灼热的射线,或是断续触碰他皮肤的羽毛。
似痛似痒,怎么都不得劲。
心脏惴惴,他缓缓睁开眼睛,逐渐聚焦,然后定格在厉寂川的脸上。
苏蒲:!!!
难怪觉得难受,原来厉寂川一首在这么盯着他。
他盯了多久了?
苏蒲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发丝散乱,头顶翘起两绺呆毛。
小哑巴无声张张嘴,结果只吭出一口气。
然后啪嗒一下跳在地上,头低得跟个鹌鹑似的,仿佛犯了天大的过错。
厉寂川看着眼前这只小鹌鹑,心说自己有这么可怕么,还能给人吓成这样?
他介意的不过是苏蒲睡了他惯睡的那一边,他怕自己又要失眠一整晚,所以斟酌着要不要把他叫醒,让他换一边睡而己。
滴滴滴嘟嘟嘟……苏蒲手指翻飞,拼命敲打着手机,拿给厉寂川看。
厉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你工作辛苦了,想喝水吗,还是牛奶?
要是你饿了,我可以煮东西给你吃,你想吃什么呢?
还是你想睡觉了,我可以睡在床上吗,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睡在地上,睡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哦。
厉寂川读了一会儿,眉头越拧越紧。
苏蒲在一旁观察着,手都开始抖了。
这些厉先生都不喜欢吗,那他喜欢什么?
苏蒲会做的不多,但他自认还算勤奋,脑袋也不算很笨,他什么都可以学,只要厉先生提。
终于,厉寂川收回视线,向后靠近轮椅靠背。
“你觉得,我娶你就是为了让你伺候我?”
苏蒲呆呆地看着他,内心越来越慌。
啊,不是吗?
可厉寂川看起来什么都不缺,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厉寂川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如果需要人伺候,大可以再雇个看护,没必要牺牲自己的婚姻,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共享私人空间……”苏蒲听完懵了一阵,反复琢磨着那句“共享私人空间”。
也是,厉寂川是不缺人伺候的,他需要的是更私人服务。
苏蒲浑身都在颤抖,眼巴巴看了会儿厉寂川,然后抬起双手,在他的注视下,一颗一颗地解开睡衣纽扣,露出鲜少见光的粉白色的那块皮肤。
“你……”察觉到小哑巴的用意,厉寂川瞬间黑脸,别过头去,“把衣服穿好!”
苏蒲眼眸轻晃,先是愕然,又感觉很迷茫,随后这些感情都被一种巨大的失落而掩埋。
这也不要啊……那他还有什么用呢?
他什么用都没有。
“你换一边睡,”厉寂川遥控着轮椅来到床边,双手撑在大腿两边,猛地使力,将身体扭到床上,“我一首睡这一边,所有陈设我都用习惯了,很难改,也不想改。”
苏蒲下意识退后几步,怯懦地站着,连头都不敢抬。
原来他不光不等厉先生就睡着了,还鸠占鹊巢,睡了厉先生习惯的地方。
“苏蒲,看着我。”
厉寂川靠着床头,慢慢卸掉腕间的手表。
苏蒲得令,这才敢抬起头来,视线不安地乱瞟。
“我娶你是为了让我爷爷放心,他病入膏肓,己经没几天好活了,我只想尽一尽孝道,让老爷子放心离开……”嗯?
是这样吗?
苏蒲抬起头,跟厉寂川对上视线。
对方神色宁然,眉眼间还凝着抹不开的疲倦,眼圈泛着淡淡的青。
“家里有爷爷的眼线,所以我们必须得睡在一起,但我的状况你应该也都了解了,我是个残废。”
厉寂川笑着,敲打了几下自己的腿。
“你看,我这么用力,都感觉不到痛。
所以你尽管放心,我没有侵犯你的意思,也没那个能力,你不用那么害怕我……”苏蒲听着,猛地摇摇头,在手机上敲字。
不害怕。
你是我老公……厉寂川嗤笑,“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听明白啊?”
苏蒲不解,哪怕是为了给他爷爷一个交代,他们也己经结婚了呀。
夫妻之间不就是要相互迁就,相互扶持的吗?
可苏蒲不想让厉寂川再生气了,于是在手机上写。
我懂了。
“那好,快睡吧。”
厉寂川的心乱了一瞬,不再敢看苏蒲那双过分澄澈的眼睛,钻进被窝里。
豁,被子里暖暖的, 小哑巴怕不是还是个小火炉。
忽得,厉寂川眼皮一亮,睁开双眼,小哑巴的手机屏就停在他眼睛上方,他还有话没说完呢。
可是,你确实是我老公。
我对你好,不是怕你。
但如果你讨厌我了,可以告诉我,我离你远远的。
苏蒲拿回手机,又滴滴滴打字,不过这一次却没急着把打好的字拿给厉寂川看。
厉寂川的腿瘸着,躺下后视线受阻,只听到苏蒲站在床边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难道又在脱衣服?
都说了不用这样的……片刻,厉寂川感觉一只手突然开始受力,他一惊,想要将手移开。
苏蒲却用另一只手握了一下他的手腕,他手背痛了一瞬,又没事了。
“这是……”厉寂川抬起那只胳膊,手腕处多了只透亮的玉镯。
这是我妈妈给你买的,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只能给你这个。
厉寂川胸口一暖,从心窝噗噗冒出些不知名的心绪。
但没有一个心绪是糟糕的。
“不用了吧……”话是这么说,可他把玩着腕间的镯子,并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苏蒲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接纳,总算放心了,绕过半张床,爬进属于自己那边的被窝里。
然后滴滴嘟嘟地又开始敲字。
厉寂川等了等,苏蒲把手机拿给他。
老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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