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劈天并未远遁，只是携着曜，掠至数十里外一处相对较高的风化岩丘顶端。
此丘虽也笼罩在“千喉之域”的低语中，但视野开阔，若有邪祟靠近，易于察觉。
他将曜放下，自己则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尝试更深入地感应此界天地。
神念如丝，小心翼翼地探入那污浊混乱的能量乱流之中。
甫一接触，便觉无数疯狂的、扭曲的意念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上来，试图污染他的神识，将他拖入无尽的癫狂。
这些低语并非单一语言，而是成千上万种绝望、怨恨、贪婪、痴愚的混合体，源自不同的邪神、古神乃至陨落神祇的残留意志，共同构成了这片土地的“背景噪音”。
沈劈天冷哼一声，神识核心处，一点纯粹由雷霆意志凝聚的灵光绽放，至刚至阳，万邪不侵。
那些缠绕上来的扭曲意念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纷纷退散消融。
然而，它们无穷无尽，前赴后继，持续消耗着他的神识力量。
“此界法则，对正统修行者极不友好。”
沈劈天心中明悟。
在此地，吐纳灵气恢复修为几无可能，反而要时刻抵御外界侵蚀，消耗远大于补充。
长此以往，纵是他这般大乘期修士，若无应对之法，恐怕也会被慢慢磨灭仙基，最终堕入疯狂或湮灭。
他尝试引动体内真元，运转周天。
真元在经脉中奔流，与外界污秽能量激烈冲突，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效率不足玄元界时的十一。
而且，他隐隐感觉到，此界似乎存在某种“上限”，过于强大的力量波动，可能会引来不可测的注视。
“需得尽快适应此界规则，找到补充能量、乃至利用此地污秽能量的方法。”
沈劈天暗忖。
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紧张戒备的曜身上。
这少年体内那丝微弱的神性血脉，似乎能让他在一定程度上规避某些规则层面的侵害，或许是个突破口。
就在这时，曜突然身体一僵，猛地转头望向荒原的某个方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尊上！
不好了！”
他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是‘秽潮’！
小规模的秽潮正在形成，方向……方向是‘黑石聚集地’！”
沈劈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方的天际，那原本就如溃烂伤口的暗紫色云层开始剧烈翻涌，如同煮沸的沥青。
一股肉眼可见的、由浓郁黑气与扭曲光影构成的“潮汐”，正从荒原深处弥漫开来，如同巨大的阴影帷幕，缓缓朝着一个方向推进。
所过之处，连那病态的光斑都被吞噬，大地更加死寂，空气中弥漫的低语陡然增强了数倍，变得尖锐而充满攻击性。
“秽潮？”
沈劈天问道。
“是此界周期性爆发的灾难之一！”
曜语速极快，充满恐惧，“由大量邪祟、扭曲规则和纯粹恶意汇聚而成，如同潮水般扫过大地！
黑石聚集地只是一个小型人类聚居点，根本无力抵抗这种规模的秽潮！
他们……他们会被彻底吞噬，要么畸变成怪物，要么化为脓血！”
曜的眼中充满了挣扎与绝望。
他自身难保，更无力救援他人。
那黑石聚集地他曾路过，里面虽然物资匮乏，秩序混乱，但终究是挣扎求生的同类。
沈劈天看着那缓缓推进、散发着令人作呕气息的秽潮，又看了看身旁少年那绝望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期盼的眼神。
救，还是不救？
他非圣母，修行千年，见惯生死。
此界生灵的存亡，与他何干？
他首要目标是恢复实力，寻找归途。
然而……那秽潮中蕴含的纯粹恶意与毁灭欲望，令他本能地感到厌恶。
他的雷法，天生便是为了荡涤这等污秽而生。
况且，那聚集地中或许有更多关于此界的信息，有他需要的资源，甚至……有测试他雷法在此界威能的绝佳目标。
“指路。”
沈劈天站起身，言简意赅。
曜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几乎要再次跪拜，被沈劈天一道眼神制止。
他连忙指向秽潮推进的方向偏左一些的位置：“那边！
以尊上的速度，或许能在秽潮合围前赶到！”
沈劈天不再多言，再次卷起曜，周身雷光微闪，不再顾忌可能引来的注视，将速度提升到目前环境允许的极限，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流光，撕裂粘稠的空气，朝着黑石聚集地方向疾射而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秽潮的恐怖。
那并非简单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污染与覆盖。
秽潮边缘，大地如同活物般蠕动，生长出扭曲的、带着尖刺的黑色植被；空气中浮现出半透明的、哀嚎的怨灵虚影；一些弱小的荒原生灵来不及逃离，身体瞬间膨胀、畸变，或是首接融化成一滩腥臭的脓液。
低语变成了咆哮，疯狂侵蚀着心智。
曜紧紧闭着眼睛，依靠着体内那丝神性血脉苦苦支撑，脸色苍白如纸。
沈劈天周身自然流转着一层薄薄的雷罡，将所有污染与低语隔绝在外。
他目光锐利，穿透秽潮外围的混乱，己然看到了那座所谓的“黑石聚集地”。
那是由无数黑色巨石粗糙垒砌而成的简陋堡垒，外围设有木质的、布满尖刺的栅栏。
此刻，堡垒上空笼罩着一层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摇摇欲坠的昏黄光膜，似乎是某种原始的防护仪式。
光膜之外，无数形态各异的畸变体、怨灵、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粘稠团块，正疯狂地冲击着栅栏和光膜。
堡垒内，隐约传来人类绝望的呐喊、兵刃交击声以及某种原始火器（如果那能称之为火器）的轰鸣。
秽潮的主力尚未完全抵达，仅仅是先锋，便己让这座聚集地岌岌可危。
沈劈天携曜落在聚集地附近一座较高的石山上，俯瞰下方炼狱般的景象。
“尊上……”曜看着下方惨状，声音发颤。
沈劈天面无表情，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准了下方的秽潮先锋以及那汹涌而来的、更加庞大的黑暗潮汐。
这一次，他不再保留。
“轰隆——！”
并非雷声，而是他体内浩瀚真元与雷霆法则引动此界混乱能量时产生的剧烈轰鸣！
一道粗如儿臂、凝练如实质的亮紫色雷光，自他掌心喷薄而出，并非首射，而是冲上半空，轰然炸开！
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颗冷水，炸开的并非火焰，而是一张瞬间蔓延开来的、覆盖了小半个战场的雷霆电网！
电网呈亮紫色，细密的电弧跳跃、交织，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声。
至阳至刚、破灭万邪的雷霆意志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笼罩了下方的污秽之地。
“嗤嗤嗤——！”
那些正在冲击堡垒的畸变体、怨灵、粘稠团块，在接触到紫色电网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炼狱的雪人，身体剧烈扭曲、冒起浓烈的黑烟，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嚎，随即在几个呼吸内便飞灰湮灭！
雷霆电网不仅净化了这些先锋邪祟，更如同一道无形的堤坝，悍然撞上了后方汹涌而来的秽潮主体！
“嗡——！”
暗紫色的污秽潮汐与亮紫色的雷霆电网狠狠撞击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爆发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
污秽与净化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疯狂相互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侵蚀声。
秽潮的推进，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电网，硬生生地阻滞了一瞬！
堡垒上空那昏黄的光膜压力骤减，堡垒内的呐喊与厮杀声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所有幸存者，无论是守卫还是平民，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那张突然出现、散发着令人心悸又莫名感到安心的纯净雷光的电网，以及石山上那道负手而立、衣袂在能量风暴中猎猎作响的模糊身影。
“那……那是什么？”
“雷……是雷？！”
“神迹！
是神迹啊！”
劫后余生的狂喜与难以置信的惊呼在堡垒内响起。
曜站在沈劈天身后，看着下方那被雷霆之力强行遏制的秽潮，看着那在雷光中灰飞烟灭的无数邪祟，激动得浑身发抖，喃喃道：“雷法正宗……这就是雷法正宗之威……”然而，沈劈天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这秽潮，比预想的更麻烦。
其核心并非简单的能量聚合，而是蕴含着某种极其顽固、近乎本源的“污染规则”。
他的雷霆之力可以净化表层的邪祟，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彻底根除那深层次的规则污染。
而且，秽潮的范围太大了，他此刻的力量受限于此界规则，无法完全展开，这张雷电网，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更重要的是，在秽潮深处，他感应到了几股更加隐晦、更加庞大的恶意正在苏醒。
他的出手，似乎惊动了某些大家伙。
“看来，想省点力气是不行了。”
沈劈天低声自语，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锋芒。
他倒要看看，是此界的污秽规则更诡异，还是他的九霄神雷更霸道！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气势陡然一变，更加浩瀚、更加恐怖的雷威开始凝聚。
天空那暗紫色的云层仿佛受到了牵引，开始以他为中心缓缓旋转，隐隐有低沉的雷鸣自九天之上传来，穿透了此界污浊的屏障！
“曜，退后些。”
沈劈天平静的声音响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真正的雷霆天威，即将降临此界污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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