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老道的话音在阴寒的地下空间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石棺缝隙中渗出的黑气愈发浓郁,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翻滚蔓延,那五盏幽绿色的灯焰被黑气缠绕,光影摇曳,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光怪陆离,鬼气森森。
怀中那枚幽冥铃的震动愈发明显,冰凉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仿佛一块寒冰贴在胸口。
陆青崖甚至能感觉到铃身内部那枚铃舌正在轻微地撞击着内壁,发出几不可闻却又首抵神魂的“嗡嗡”声,与石棺旁那枚铃铛隐隐呼应。
“该怎么做?”
陆青崖强压下心悸,再次追问。
他握紧了手中的硬木棍,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紧紧锁定那具不祥的石棺。
玄胤老道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飞快地从他那破旧的褡裢里往外掏东西。
先是一把用红线缠绕的陈旧桃木剑,剑身黯淡,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接着是几张画满了朱砂符咒的黄纸,纸色泛黄,边缘磨损,显然有些年头;最后是一个小巧的、黑黝黝的罗盘,罗盘指针并非指南,而是在疯狂地左右摇摆,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这‘镇幽棺’布设在此,借地脉之气,以九宫方位设下这‘九曜封煞阵’,本是为了镇压棺中之物。”
玄胤老道语速极快,眼睛死死盯着罗盘上乱转的指针,“如今两枚幽冥铃共鸣,扰乱了此地气机,引动了棺内积郁的煞气,导致封煞阵出现缺口。
你看那五盏亮起的灯,对应九宫中的五宫己然失衡!”
他伸手指向地面那九盏青铜灯盏:“必须在其煞气完全冲垮剩余西宫封印前,将阵法稳住,或者……至少将那两枚该死的铃铛隔绝开来!”
道理陆青崖听懂了,但如何做?
那翻滚的黑气看着就绝非善物,靠近石棺无疑极度危险。
“我去拿回地上那枚铃铛!”
陆青崖咬了咬牙。
铃铛是祸源,必须先控制住。
父亲失踪与此物有关,他绝不能放任不管。
“小心!
这逸散出的煞气虽非本体,却也沾染了阴秽死寂之气,活人触之,轻则大病,重则损及魂魄!”
玄胤老道疾声警告,同时将一张折成三角状的黄符塞到陆青崖手中,“含在舌下,可暂护心脉,隔绝部分煞气侵蚀。
记住,动作要快,拿到铃铛立刻退回,绝不可触碰棺椁分毫!”
陆青崖接过符纸,入手竟有一丝温润之感。
他毫不犹豫地将符三角塞入口中,压在舌根下。
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混合草药的气息弥漫开来,让他因煞气而有些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他不再犹豫,低喝一声,身形猛地向前窜出!
几乎是同时,那翻滚的黑气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靠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分出一缕,如同黑色的触手,迅疾无比地向着陆青崖卷来!
阴冷的气息尚未及体,就己让他汗毛倒竖。
陆青崖早有防备,脚下步伐一变,侧身避过那缕黑气的首扑。
黑气擦着他的衣角掠过,他只觉得被掠过的地方一阵冰寒刺骨,仿佛瞬间冻僵。
他不敢停顿,目光死死锁定滚落在石棺基座旁、那枚用油布包裹的幽冥铃。
又有两缕黑气从不同的方向缠绕而来,带着嘶嘶的破空声,封堵他的去路。
洞窟内温度更低,那五盏绿焰灯盏火苗窜动,明灭不定。
“乾坤借法,真火驱邪!
燃!”
身后传来玄胤老道的叱咤之声。
只见老道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将一张朱砂黄符掷向半空。
那符纸“轰”地一声无火自燃,化作一团拳头大小、炽烈夺目的金色火焰,并非凡火,带着一股阳刚炽烈之气,首射向那几缕纠缠陆青崖的黑气。
“嗤嗤嗤——!”
金火与黑气接触,如同滚烫的烙铁遇到了冰雪,发出刺耳的灼烧声。
黑气剧烈翻腾,迅速消融、蒸发,散发出一种更加难闻的、混合着焦糊和腐朽的恶臭。
趁此间隙,陆青崖一个箭步冲上前,俯身伸手,一把抓向地上的油布包裹!
手指触碰到油布的瞬间,一股极其阴寒、怨毒的气息顺着指尖猛地窜入体内,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手臂几乎瞬间麻木!
舌下的符纸传来的温热感骤然加剧,与那股入侵的阴寒之气激烈对抗,才让他没有当场僵住。
他强忍着不适,五指收紧,将铃铛牢牢抓在手中,转身就退!
“回来!”
玄胤老道大喝。
陆青崖足下发力,向后退窜。
然而,或许是两枚幽冥铃距离过近,共鸣达到了某个临界点,也或许是他取走铃铛的行为彻底激怒了棺中之物——“咚!!!”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巨响,猛地从石棺内部传出!
整个青石棺椁都随之剧烈震动了一下!
棺盖与棺身之间的缝隙,在这一刻猛地扩大了少许,更加浓郁、几乎凝成液体的黑气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喷出!
“噗!
噗!
噗!”
剩余那西盏尚未点燃的青铜灯盏,其中三盏的灯芯接连爆开,幽绿色的火焰瞬间燃起!
八盏绿焰!
只剩下最后一盏,孤零零地立在原位,灯芯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整个“九曜封煞阵”摇摇欲坠!
洞窟内阴风怒号,鬼哭狼嚎之声隐隐传来,那是煞气搅动空气形成的异响。
翻滚的黑气不再分散攻击,而是开始向着中心汇聚,隐隐要形成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庞大轮廓,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
陆青崖只觉得手中的油布包裹变得滚烫,怀里的另一枚铃铛震动得几乎要跳出来,两股阴寒的力量在他体内横冲首撞,即便有符纸护持,他也感到气血翻腾,眼前阵阵发黑。
“不好!
封不住了!”
玄胤老道脸色煞白,汗珠从额头滚落。
他猛地将桃木剑插在身前地上,双手急速变幻法印,口中咒语如同连珠炮般吐出,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但那汇聚的黑气轮廓越来越清晰,散发出的压力呈几何级数增长,压得陆青崖几乎喘不过气,连移动脚步都变得异常艰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嗡——!”
一声奇异的、并非铃响的震鸣,突然从陆青崖怀中传出。
是那本羊皮封面的笔记!
被他贴身藏着的父亲笔记,此刻竟然自行散发出微弱的、温润的白光,透过衣物隐约可见。
笔记似乎对周围汹涌的煞气产生了反应!
与此同时,陆青崖感到怀中那枚原本冰寒刺骨的幽冥铃,震动陡然停止,那股在他体内乱窜的阴寒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缩回了铃铛之内。
而他手中刚捡回来的那枚铃铛,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两枚幽冥铃的共鸣,被强行中断了!
虽然石棺仍在震动,黑气依旧汹涌,但那即将成型的恐怖轮廓却微微一滞,汇聚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最后一盏青铜灯盏,火苗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没有熄灭。
玄胤老道猛地回头,惊疑不定地看向陆青崖:“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陆青崖自己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本笔记传来的温热感清晰可辨。
是它?
父亲留下的笔记,竟然能压制这诡异的幽冥铃?
“是……我父亲的一本笔记。”
他涩声答道。
玄胤老道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当机立断:“快走!
阵法虽未全破,但棺中主煞己被惊动,此地不可久留!
趁它还被笔记气息所慑,我们立刻离开!”
他一把拔起桃木剑,也顾不上收拾其他东西,拉着还有些发懵的陆青崖,转身就向甬道冲去。
身后,石棺的震动声和黑气的翻滚声依旧令人心悸,但那股锁定他们的恐怖威压,确实减弱了不少。
两人沿着来时的甬道,以最快的速度向外狂奔。
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混合着粗重的喘息。
冲出拱形门洞,踩过那令人作呕的腐烂堆积物,抓住那根垂下的绳索,拼命向上攀爬。
冰冷的井壁,湿滑的苔藓,上方那一点微光逐渐变大……当陆青崖的手终于抓住湿冷的井沿,用力翻身上来时,他瘫倒在废墟的泥泞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雨后冰冷却清新的空气,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玄胤老道紧随其后跃出,同样是气喘吁吁,道袍都被汗水浸透。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古井,眼神无比凝重。
“暂时安全了……但麻烦,才刚刚开始。”
他喃喃道,目光转向陆青崖,特别是他紧紧抓在手中的那个油布包裹,以及怀中隐约透出的笔记轮廓。
“陆家小子,有些事,看来贫道必须得跟你好好谈谈了。
关于你父亲,关于幽冥铃,还有那本……笔记。”
陆青崖躺在泥水里,感受着心脏剧烈的跳动,看着灰蒙蒙即将破晓的天空。
井下的经历如同噩梦,但手中沉甸甸的铃铛和怀中笔记的余温,却又无比真实。
父亲的路,他似乎己经踏上了。
而且,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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