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雨下得黏腻，整座城市像被泡在稀释的墨汁里。
我待在 “砚知” 侦探社的旧木桌后，指尖刚触到一枚清代怀表的表壳，玻璃门外就传来 “吱呀” 一声闷响。
抬眼时，一个穿白连衣裙的姑娘己经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在她脚边洇开一小圈深色的印子。
她手里紧紧攥着张泛黄的照片，指节绷得发白，声音抖得不像样：“林侦探，我爸…… 我爸他失踪三天了。”
我放下怀表 —— 表盖内侧刻着个 “溪” 字，是我姐林溪二十年前送我的成人礼，也是她消失后，我唯一的念想。
起身时，左手腕的细银链滑了滑，遮住底下那道蜈蚣似的疤痕。
五年前文物修复室的爆炸，不仅炸瞎了我的右眼，还让这只手成了 “敏感瓷”，能摸出古董上最细的纹路，却也禁不起半点用力。
“坐。”
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目光落在她递来的照片上。
照片拍的是城南公园的一张长椅，椅腿旁有一道淡蓝色的印记，像谁把一捧湖水冻在了水泥地上。
“警察怎么说？”
“他们说…… 说这是恶作剧涂鸦，让我别小题大做。”
姑娘叫张晓，她爸是前考古研究所的张教授，照片里张教授站在长椅旁，口袋里露着半块青白玉片的角，“可我爸失踪前，一首念叨‘水要来了’，还把这张照片藏在书房最里面的抽屉。”
我的指尖刚碰到照片边缘，左手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有根细针在扎神经。
视线立刻钉在那半块玉片上——是青川玉特有的“流水纹”，和我姐当年留在家里的考古队碎片，一模一样。
心脏沉了沉，我攥紧口袋里的怀表，表芯的滴答声在雨声里格外清晰：“这案子我接。
定金先付一半，找到人再补尾款。”
张晓走后，我换了件深色工装裤，把仿生眼的焦距调到最大。
这只眼能放大十倍痕迹，却辨不出颜色，待会儿去现场，还得靠别人描述那水纹的深浅。
刚要出门，门外突然冲过来一个穿警服的小伙子，扣子扣到最顶，胸前别着枚褪色的警校徽章，手里攥着本记满字的笔记本。
“林砚姐！
我是分局的赵野，听说你接了张教授的案子？”
他语速飞快，眼睛亮得像燃着团火，“我查了公园的监控，张教授前天傍晚独自去的长椅，没跟任何人接触，那水纹……先去现场。”
我打断他，抓起伞往门外走。
赵野的话我大概能猜到 —— 监控里什么都没有，就像五年前我姐他们考古队失联时，所有的记录都成了空白。
城南公园的雨小了些，长椅周围拉着圈黄色警戒线，几个路人凑在旁边议论。
赵野蹲下身，指着椅腿旁的淡蓝色印记：“林姐你看，我用酒精擦了三次，一点都没掉，反而更亮了。”
我撑着伞蹲下来，闭上眼睛，慢慢伸出左手。
指尖刚碰到水纹，那熟悉的刺痛感又涌上来，却也摸到了纹路的走向 —— 不是乱涂的，是有规律的 “波浪纹”，每一道凸起都细得像头发丝，结尾处还藏着个半隐半现的 “川” 字。
“不是颜料。”
我收回手，指尖己经泛了红，“是类似玉器的材质，有人把它‘印’在了这儿。”
“玉器？”
赵野掏出笔记本记着，“可谁会干这种事？
跟张教授的失踪有关吗？”
我没接话，目光扫向不远处的报刊亭。
亭子里坐着个卖烤红薯的老奶奶，正朝我们这边看。
走过去时，老奶奶把烤红薯的铁桶往旁边挪了挪，声音压得很低：“姑娘，前天傍晚雨大，我看见个穿黑帽衫的人蹲在这长椅旁，手里拿着个方盒子，没一会儿就走了。”
“他长什么样？”
赵野急忙问。
老奶奶却摇了摇头，推着铁桶就往巷子里走：“别问了，这事儿不是你们能管的。”
轮子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很快消失在雨雾里。
赵野还想追，我拽住他的胳膊：“先去藏玉阁。”
藏玉阁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口挂着块掉漆的木牌，推开木门时，一股檀香扑面而来。
柜台后坐着个穿藏青色盘扣旗袍的女人，手里拿着块软布，正擦着一只玉镯 —— 是苏姨，这一片最懂古董的人，也是我姐当年常来的地方。
“林姑娘，好久没来了。”
苏姨抬起头，手里的乌木扇下意识挡在脸前，只露出双眼睛，“今天是来寻什么？”
我把张晓给的照片递过去，指尖点在那道水纹上：“苏姨，认识这印记吗？
还有张教授口袋里的玉片，是青川玉吧？”
苏姨的手顿了顿，软布从玉镯上滑下来。
她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声音压得更低：“这是青川玉，二十年前…… 你姐他们考古队挖出来的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我左手的银链，“碰了这玉的人，都招水。”
“招水？”
赵野刚要追问，柜台下的电话突然响了。
苏姨接起电话，只 “嗯” 了两声，挂了之后就站起身：“天黑了，姑娘们该走了，下次再来吧。”
我瞥见柜台下露出半本泛黄的本子，封面上写着 “青川考古队日志”，刚要伸手，苏姨己经挡在了前面：“姑娘，不该看的，别碰。”
出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苏姨撩起旗袍袖口擦汗 —— 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浅褐色的印记，轮廓和公园长椅旁的水纹，一模一样。
“林姐，苏姨是不是知道什么？”
赵野递过来一杯热豆浆，“你手都红了，先暖暖。”
我接过豆浆，怀表在口袋里轻轻滴答响。
突然想起我姐当年说过的话：“青川玉遇水会显字，那是老祖宗留下的指引，也是警告。”
雨又大了起来，我掏出手机给赵野看：“查一下老郑的地址。”
老郑是当年青川考古队的向导，张教授失踪前，最后联系的人就是他。
老郑住的小区在城郊，楼道里没灯，墙壁上贴满了剥落的小广告。
赵野用手机照着亮，打开门时，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房间是空的，床上的被褥没叠，桌上放着碗馊了的粥，地板中央，却有一道新鲜的淡蓝色水纹 —— 比公园的那道更清晰，边缘还沾着点青白色的粉末。
“是玉粉。”
我蹲下身，左手刚要碰到水纹，口袋里的怀表突然 “咔嗒” 响了一声。
低头看时，时针正好指向八点十七分 —— 二十年前，我姐他们考古队失联的时间。
“林姐，你看！”
赵野的声音发紧。
我抬头，看见窗户没关，雨丝飘进来，落在水纹上。
那道淡蓝色的印记竟慢慢晕开，显露出半个歪歪扭扭的字 ——“河”。
赵野拿出手机拍照，手都在抖：“老郑也失踪了？
这水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站起身，左手的刺痛越来越烈，却死死盯着那半个字：“不是复仇。”
雨砸在窗户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响。
我摸出口袋里的怀表，表盖内侧的 “溪” 字在手机光下泛着微光：“这水纹，是指引。
它在找什么东西，或者…… 找某个人。”
窗外传来一声闷雷，水纹上的 “河” 字闪了闪，像是在回应我的话。
我知道，这案子远没结束，而我姐的消息，或许就藏在这道擦不掉的水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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