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雨总算停了。
我揣着从老郑屋里取来的玉粉样本,绕到警局后院的法医室。
老周是眼下唯一能验明这玉粉来历的人,也是少数还清楚我姐当年那桩旧事的人。
推开门,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福尔马林的涩味,一下子裹住了呼吸。
老周趴在桌前写尸检报告,三支不同颜色的钢笔在白大褂口袋里露着帽儿,眼镜滑到鼻尖,镜片上还沾着上次化验水痕的淡蓝印记。
听见动静,他头也没抬:“民事案子别来烦我,上周那起凶杀案的报告还没写完。”
我把玉粉样本放在他手边的白瓷盘里,样本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青白色的粉末沾在袋壁上,像冻住的细雪:“不是民事案,是老郑的案子。
这是他出租屋的玉粉,和张教授衣物上的黏腻残留物,摸起来一模一样。”
老周的笔尖终于停了。
他抬起头,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目光先落在样本袋上,又扫过我左手腕的细银链 —— 那底下是五年前文物修复室爆炸留下的疤痕,当年是他给我缝的针,还说 “这手以后少碰老物件”。
“林砚,” 他声音沉了沉,手指敲了敲桌面,“你老实说,查这案子是不是为了林溪?”
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表盖内侧那个“溪”字硌着掌心。
这表是姐姐二十年前送我的成人礼,她失踪后,我天天带着,表芯的滴答声总觉着是她在跟我说话。
“是。”
我没瞒他,“张教授和老郑都是当年考古队的人,这玉粉说不定能找到她。”
老周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起身走到柜子最底层,拖出个生锈的铁盒。
盒盖一打开,一股陈腐的灰尘味飘出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袋透明样本,最上面那袋的标签用钢笔写着 “周明 - 2004.6.18”—— 周明是他哥,也是当年青川考古队的医生,姐姐的笔记里提过他,说他总把 “青川玉碰不得” 挂在嘴边。
“我哥当年从考古队寄回来的,说这是青川玉磨的粉,泡过地下暗河的水,里面混着矿物质。”
老周捏起那袋旧样本,指尖在标签上摩挲,指节都泛白了,“他还说,谁沾了这玉粉,谁就会被‘水缠上’。”
我的呼吸一下子紧了。
暗河?
姐姐失踪前发的最后一条短信里,也写过 “暗河要涨了,别找我”。
我伸手想去碰那袋旧样本,左手突然像被火燎似的疼,迫使我猛地收回手 —— 这只受过伤的手从不会骗我,眼前的两袋玉粉,一定藏着同样的秘密。
“他后来…… 是怎么没的?”
我问得小声。
老周当年只说周明是 “意外溺亡”,可一个从小在江边长大的人,怎么会在浅水沟里淹死?
老周把旧样本放在白瓷盘里,和新样本并排摆着,旧样本里掺着点极细的黑渣:“他死前给我寄了封信,说‘有人逼他研究玉粉的用处,说能控制人’。
我那时候不信,首到他的尸体被捞上来,指甲缝里还夹着这玉粉 —— 可警方说,那是‘落水时沾的河底泥沙’。”
左手的痛突然尖锐起来,我扶住桌沿才没晃倒。
原来不止姐姐,周明也成了这玉粉的牺牲品。
启元财团、李队、水纹印记…… 这些散乱的线索,终于在 “青川玉” 这里,拧成了一根扯不断的线。
“我帮你化验,但你得答应我,要是真和我哥的死有关,别瞒着我。”
老周把新样本倒进玻璃试管,加了点透明试剂,试管里的液体慢慢变蓝,像把昨天的雨装进了管子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 是李队的皮鞋声,他总爱把鞋跟踩得 “噔噔” 响,带着股蛮横劲儿。
老周动作一滞,迅速将周明的旧样本塞回铁盒,“咔嗒”一声锁进抽屉深处。
“别提我哥的事。”
他压低嗓子,顺手把新样本试管往阴影里推了推。
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李队探进头来,胖脸上堆着假笑:“老周,上次那案子的尸检报告好了没?
局里催得紧。”
他的目光扫过我,又黏在试管上,“哟,林侦探也在?
这是化验什么好东西,颜色这么特别?”
“没什么,就是张教授衣物上的灰尘,想确认是不是公园里的土。”
我把左手背到身后,神经还在抽痛,脸上却勉强扯出个笑。
“灰尘?”
李队走到桌前,弯腰盯着试管,呼吸里带着酒气,“我怎么看着像…… 上次公园水纹的样本啊?
林侦探,你一个私家侦探,手别伸太长了。”
他的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节奏慢得让人发慌,“这案子警方会处理,你就别瞎掺和了。”
“李队,化验结果没出来前,别下定论。”
老周突然把钢笔往桌上一放,声音硬邦邦的,“林侦探是受家属委托,查线索合情合理。”
李队的笑僵在脸上,瞥了老周一眼,又转向我:“林侦探要是需要帮忙,尽管说。”
这话听着热络,眼神里却淬着冷 —— 他在警告我,别再查下去。
等李队的脚步声远了,老周才打开抽屉,把铁盒拿出来:“他肯定是冲着这玉粉来的。
当年我哥的案子,他就是考古队的安保负责人,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试管里的液体己经变成深靛色,老周拿过滴管,滴了一滴在载玻片上,放到显微镜下:“有了,你来看。”
我凑过去,把仿生眼的焦距调到最大 —— 视野里,玉粉颗粒周围裹着层极细的黑膜,和旧样本里的黑渣成分完全一致。
“是青川玉,错不了。”
老周的声音在耳边响,“而且这颗粒是人为磨碎的,边缘整齐,不是自然风化的。”
人为磨碎?
也就是说,有人在故意散播这玉粉。
我摸出口袋里的怀表,表针指向上午 10 点 17 分 —— 离姐姐失联的时间,又近了一天。
老周将化验结果写在纸上,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报告我给你两份,一份你拿着,一份我藏在值班室天花板里。
李队要是来要,我就说没验出异常。”
他把报告递过来,指尖带着消毒水的凉意,“林砚,查下去会很危险。
这玉粉背后的东西,比我们想的还可怕。”
“我知道。”
我把报告折好,放进内兜,“但我不能停。
我姐还在等我,周医生也在等真相。”
走出法医室时,阳光刚好穿过云层,落在怀表上。
表盖内侧的 “溪” 字,在光里闪了下 —— 像是姐姐在说,再坚持一下,就能找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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