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寂静比主殿更令人心慌。
苏清寒靠在窗边,望着外面扭曲的红色天空。
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燃烧的光晕,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就像她此刻的处境。
脚步声在廊外响起,很轻,却让她瞬间绷首了脊背。
不是烬炎。
那脚步声缺乏他那种踩碎一切的重量感。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送药的侍女。
和之前一样,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但今天有些不同。
侍女放下药碗时,指尖极快地在碗边叩击了三下。
很轻,几乎像是无意间的碰撞。
苏清寒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垂下眼,不动声色地接过药碗。
碗是温的,药汁漆黑,散发着奇异的苦味。
侍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一旁,似乎要看着她喝完。
苏清寒端起碗,借着仰头喝药的间隙,目光飞快扫过侍女空洞的眼睛。
在那片空洞的最深处,她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像是冰封湖面下的一尾游鱼,一闪即逝。
药汁入喉,带着灼烧感的苦涩。
但这一次,苏清寒敏锐地察觉到,除了补充元气的药材外,似乎还多了一味东西。
极淡的清凉气息,顺着经脉悄然游走, subtly 缓解着昨日被烬炎火毒灼伤的隐痛。
这不是烬炎的意思。
他只需要她提供寒气,不会在意她的损伤。
这微小的帮助,来自别处。
侍女见她喝完,机械地行了一礼,转身退出。
门合上的瞬间,苏清寒摊开掌心,里面多了一粒比沙还小的冰晶。
是刚才递碗时,侍女塞给她的。
冰晶触肤即化,一股精纯的寒意融入她的指尖,虽然微弱,却让她精神一振。
寒玉灵体对这股同源的力量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这力量……来自人族。
而且修炼的是极为正统的冰系功法。
万妖殿的深处,竟然潜伏着人族修士?
是敌是友?
这示好背后,又藏着怎样的目的?
无数疑问在脑中翻涌。
她将指尖凑近鼻尖,残留的寒意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像是雪后初霁的梅花。
这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记忆的碎片模糊不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座看似铁板一块的万妖殿,内部并非毫无缝隙。
烬炎也并非无所不能。
他有着强大的敌人,甚至可能来自内部。
这个发现,像是在黑暗的囚笼里,透进了一线微光。
傍晚时分,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再次降临。
烬炎来了。
他今日的气息比昨日更不稳定,周身的热浪扭曲着空气,金色的瞳孔边缘泛着不祥的血红。
“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
苏清寒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抗拒。
她默默走到玉榻前。
这一次,烬炎没有让她跪着。
他首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灼热的手掌覆上她的后颈。
比昨日更粗暴的索取开始了。
寒气被强行抽离,火毒的反噬如同岩浆灌入经脉。
苏清寒咬紧牙关,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但在极致的痛苦中,她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醒。
她仔细感受着烬炎体内那股暴走的力量。
“焚天怒火”……并非单纯的火毒。
那火焰深处,纠缠着无数暴戾、怨恨、疯狂的负面情绪,仿佛是由无数怨魂的业力凝聚而成。
这根本不是修炼应有的力量。
更像是……一种诅咒。
或者是一种被污染的本源。
是因为这个,他才需要至纯至净的寒玉灵气来中和吗?
她的寒气,就像一滴清水滴入滚油,只能引起短暂的平息,却无法根除那沸腾的根源。
甚至可能因为这种刺激,让那火焰在蛰伏后,反弹得更加猛烈。
“专心点。”
烬炎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警告。
苏清寒收敛心神,不再深入探查。
现在还不行。
她的力量太弱,任何试探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不知过了多久,烬炎周身的燥热终于稍稍平息。
他松开手,靠在榻上,闭着眼,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苏清寒虚脱地滑落到地毯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殿内陷入沉默,只有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你们人族的药王谷……”烬炎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是不是号称能解世间百毒?”
苏清寒心中一动,抬起头。
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药王谷秉承医道,救死扶伤,确实钻研过诸多疑难杂症。”
她谨慎地回答。
“疑难杂症……”烬炎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
“那你可知,有一种‘毒’,生于血脉,焚于神魂,世代相传,无药可解?”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苏清寒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想起了感受到的那股业力火焰。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既然存在,必有应对之法。”
她轻声说道,这是药王谷的信念。
烬炎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凝视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
“天真。”
他吐出两个字,不再说话。
殿内的气氛再次凝固。
苏清寒却能感觉到,这一次,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主动提到了“毒”。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流露,还是某种试探?
侍女的神秘示好。
烬炎体内诡异的火焰。
万妖殿看似平静下的暗流。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复杂的漩涡。
而她,这个被强行卷入漩涡中心的“药”,似乎并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承受者。
或许,她能在这漩涡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把钥匙。
夜色(或者说,万妖殿永恒的红夜)渐深。
烬炎离开了,留下苏清寒独自消化着今日获得的信息。
她看着指尖那缕几乎消散的梅花冷香,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活下去。
然后,看清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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