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回到市里两室一厅的家。
这是他考上本市的事业编后,父母出首付给他买的一处商品房,离单位不远,他每月的公积金用来抵月供,在市区也算是安了家。
林枫把那个深蓝色笔记本放在书桌上。
它静静地躺在台灯的光圈下,像一块来自过去的沉默礁石。
大半天,他都没出门。
他尝试了更多方法让那些压痕更清晰,用软铅笔大面积涂抹,用手机在不同角度的光线下拍照。
但得到的信息并没有增加。
那几行字,就是姐姐林晓雨留下的全部线索。
“李锐……”林枫默念着这个名字。
十年过去了,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在做什么?
他还记得那个晚上吗?
周一,林枫准时出现在市档案馆。
他工作的区域在二楼最里间,存放的都是近二十年的非机密市政文件和部分己结案的司法文书副本。
空气里永远漂浮着纸张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他像往常一样换上工作服,戴上白色棉布手套,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今天要整理的是十一年前的一批旧城区改造听证会记录。
他熟练的分类、编号、录入系统,动作精准,心却不在焉。
午休时间,同事们都去食堂了。
阅览区空无一人。
林枫站起身,走向档案馆不对公众开放的地下库房。
这里存放着更久远的档案。
凭借工作权限,他刷开了厚重的防火门。
地下库房温度更低,空气更沉。
高大的密集架像金属的森林,一眼望不到头。
他凭着之前的记忆,走向“司法文书”区,找到了标记着“10年前”的区域。
手指在档案盒的标签上缓缓划过。
最终,停在了其中一个盒子上。
标签写着:“2003年 清河镇 意外溺亡案 (林晓雨)”他抽出那个薄薄的档案盒,走到角落的阅览桌旁,坐了下来。
盒子里东西不多。
一份派出所的接警记录,几张现场照片的复印件,画面模糊,主要是河岸和被打捞起来的物品,几份询问笔录,以及最终的结案报告。
他首先翻开了结案报告。
结论和他之前看过的一样:意外落水溺亡。
理由是基于现场无打斗痕迹、死者身上无外伤、以及多名证人证实死者生前情绪稳定,无自杀倾向。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看询问笔录。
他看到了父母的笔录,内容简短,充满了悲伤和难以置信。
父亲和母亲反复强调女儿“最近没什么异常”,“那天晚上说出去散散步,谁知道……”。
他看到了姐姐几个要好同学的笔录,都说林晓雨学习成绩好,性格开朗,没听说和谁闹矛盾。
然后,他特地找到了李锐的询问笔录。
笔录显示,询问地点在清河镇中学的一间办公室,询问人是民警赵志刚,这个名字林枫有点印象,是镇上派出所的老警察了。
问:林晓雨出事那天晚上,也就是十月十号晚上七点到九点,你在哪里?
在做什么?
答:我在学校上晚自习。
高三了,我们每晚都有晚自习。
问:有谁能证明?
答:我们班很多同学都能证明。
还有值班的王老师,他中途还来教室巡查过,可以问他。
问:你和林晓雨熟悉吗?
最近有没有联系?
答:不熟。
就是普通同学。
最近没说过话。
问:她有没有和你约过十月十号晚上在河边见面?
答:没有。
绝对没有。
笔录到此为止。
后面附了一份学校出具的证明,证实当晚李锐确实在校自习,并有王老师及多名同学签字作证。
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
一个在学校刻苦学习的高三学生,一个与死者不熟的普通同学。
他的不在场证明坚实可靠。
如果林枫没有发现那本笔记本,他也会和当年的警察一样,将这份笔录视为事实。
但现在,这短短的几行问答,在他眼里充满了疑点。
“不熟”。
“没说过话”。
“绝对没有”约定见面。
那姐姐笔记本上那深刻的、透着不安的“等他。
李锐。”
又是什么?
有一个人在说谎。
要么是十年前的李锐对警察说了谎,要么……就是姐姐的笔记本记录了一个不存在的幻想。
但林枫本能地排斥后者。
那笔迹里透出的决绝和焦虑,无比真实。
他将李锐的笔录小心翼翼地用手机拍了下来。
然后又翻看了一下其他材料。
在法医出具的简单情况说明复印件背面,他看到一个用蓝色圆珠笔写的电话号码,不甚清晰,旁边草草写着一个“赵”字。
是询问李锐的那个警察,赵志刚的吗?
林枫记下了这个号码。
把档案盒归位,走出地下库房,重新回到二楼的工作岗位时,下午上班的闹铃刚好响起。
同事陆续回来,互相打着招呼,聊着中午食堂的菜色。
林枫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看着那个刚刚存下的属于“赵志刚”的号码。
十年的尘埃己经被吹开了一角。
他看到了隐藏在官方结论下的第一道裂痕。
下一步,就是找到那个当年信誓旦旦说着不熟和绝对没有的人,李锐!
他需要知道,十年前那个夜晚,在浑浊的河水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这个答案,或许只有那个撒谎的人,才能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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