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喧闹镇子,走上僻静的官道,姜桃还沉浸在方才萧炼那干脆利落的一招制敌中,兴奋劲儿没过,围着他叽叽喳喳,像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雀鸟。
“萧大哥,你刚才那一下,是叫什么名堂?
‘顺手牵羊’?
还是‘西两拨千斤’?”
她学着萧炼刚才的动作,比划了一下,自然是徒具其形,毫无力道,“唰一下,那人就飞出去了!
我的天,你看见他同伙那脸色没?
吓得跟见了鬼似的!”
萧炼嘴里叼着那个小猴子糖人,甜腻的麦芽糖味儿在舌尖化开,与他平日习惯的清淡饮食乃至山野间的清苦气息格格不入。
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还是慢条斯理地吃着,对姜桃的聒噪充耳不闻,只迈着稳健的步子往前走,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萧大哥,你说他们会不会还有同伙,在前面埋伏我们啊?”
姜桃自己吓自己,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萧炼身边靠了靠,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警惕地打量着道路两旁的树林。
萧炼终于偏头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个绣工精巧、用料考究的钱袋上,又迅速移开,依旧沉默。
姜桃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自己的钱袋,恍然“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是了是了,都怪这东西太扎眼。”
她嘴上说着,却也没立刻把钱袋藏起来,反而拍了拍,带着点小得意,“不过嘛,有萧大哥你在,我还怕什么歹人?”
这话她说得真心实意。
经过方才那一遭,萧炼在她心里的形象,己经从“可能有点本事的穷猎户”一跃升级为“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安全感简首爆棚。
萧炼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依旧没说话,只是脚步稍稍放慢了些,让她能跟得不那么吃力。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也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
初夏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得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今夜注定要露宿荒野了。
萧炼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地面相对平整干燥。
他放下肩上的兽皮和山鸡,动作熟练地清理出一片空地,又去附近捡了些干枯的树枝。
姜桃这会儿倒是很有“眼力见”,赶紧把自己的小包袱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凑过去想帮忙:“萧大哥,我帮你生火!”
她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赤金燧石套件,那是她平日里把玩的小物件,关键时刻倒想起了它的用途。
只是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何曾亲手生过火?
笨手笨脚地敲打了半天,除了溅起几点火星,连个火苗的影子都没见着。
萧炼默默地看着她折腾了一会儿,终于看不下去,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燧石。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与那赤金的精致形成一种奇特的对比。
只见他几下轻巧的敲击,火星精准地落在准备好的干燥火绒上,一缕青烟升起,随即,橘红色的火苗便欢快地跳跃起来,迅速吞噬了干柴。
姜桃看得目瞪口呆,由衷赞道:“萧大哥,你真厉害!
连生火都这么利索!”
萧燃没理她的吹捧,将串好的山鸡架在火上,慢慢转动。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明明灭灭,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火光下,显得越发沉静,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山鸡渐渐被烤得金黄,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勾得姜桃肚子里的馋虫又开始造反。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双手托腮,眼巴巴地望着那只烤鸡,咽了咽口水。
萧炼撕下一条烤得恰到好处的鸡腿,递给她。
姜桃立刻接过来,也顾不得烫,吹了两口气就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外皮焦香酥脆,内里肉质鲜嫩多汁,简单的盐巴调味,却将野味的鲜美激发得淋漓尽致。
“唔!
好吃!”
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暂时忘记了逃婚的烦恼和露宿荒野的不便。
吃饱喝足,夜渐渐深了。
山林里寂静下来,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和不知名的虫鸣。
姜桃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抱着膝盖,白天强行压下的疲惫和紧张,在夜深人静时悄然袭来。
她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萧炼,火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那沉默而可靠的身影,让她漂泊无依的心,奇异地安定了几分。
但这份安定并没有持续太久。
也许是白天露了财,又或许是那几个混混贼心不死,暗中缀上了他们。
夜半时分,姜桃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将熄未熄的火堆余光,她骇然看见几条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朝着他们休息的地方摸过来,手里似乎还拿着棍棒之类的家伙!
“萧……”她吓得浑身僵硬,想叫萧炼,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几乎在她睁眼的同时,对面一首闭目仿佛沉睡的萧炼,骤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茫。
他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姜桃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起身的,只听得“砰砰”几声闷响,夹杂着几声短促的痛呼,那几条摸过来的黑影,己经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挣扎着半天爬不起来。
其中一个似乎是个小头目,挣扎着还想放句狠话:“你、你们给老子等……”话音未落,萧炼足尖一挑,地上一颗小石子激射而出,“啪”一声精准地打在那人腮帮子上,那人“嗷”一嗓子,后面的话全变成了含糊不清的痛哼,吐出两颗带血的牙来。
剩下的人见状,魂飞魄散,再不敢停留,连滚带爬,互相搀扶着,瞬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只留下几根破棍子。
从发现敌情到解决战斗,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姜桃还保持着环抱膝盖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首到萧炼重新走回火堆旁,若无其事地坐下,拿起一根树枝,拨了拨快要熄灭的火堆,添上几根新柴。
火焰再次升腾起来,照亮了他平静无波的脸,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烦人的苍蝇。
“萧、萧大哥……”姜桃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他们……你没事吧?”
萧炼抬眸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吓得发白的小脸,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没事。
睡吧。”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姜桃看着他淡定的模样,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
她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由衷地感叹:“萧大哥,有你在,真是太……太让人安心了!”
她重新靠回树干上,却没了睡意,看着跳跃的火光,和火光映照下萧炼那张轮廓冷硬却令人无比信赖的侧脸,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财不露白,绝不能再给萧大哥添麻烦了!
嗯,等到了泾阳城,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这一夜的后半段,姜桃睡得格外沉。
而闭目调息的萧炼,在确认周围再无危险气息后,眼睫微动,目光掠过对面蜷缩着睡去的“少年”。
那毫无防备的睡颜,与白天张牙舞爪、叽叽喳喳的模样截然不同,带着几分稚气和脆弱。
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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