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时光,在仙界不过是老君座前一杯仙茶的功夫。
李玄跟着老君在紫霄宫听道论法,殿外的瑶池莲花开了又谢,仙雾里飘着千年灵芝的香气,每一缕道音入耳,都让他觉得心神澄澈,连凝聚了百年的元神都比往日更显莹润。
可就在第七日的前夜,他正随众仙友在蟠桃园品尝仙桃,心口却突然猛地一颤——那感觉像有根无形的线从魂魄深处牵出,一头系着终南山的道观,此刻正被人狠狠拉扯,连元神都跟着泛起细密的刺痛。
他捏着仙桃的手指微微收紧,桃汁顺着指缝滴落,却浑然不觉。
眼前的蟠桃盛会、仙乐缥缈,瞬间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观里出事了。
“道友可是有心事?”
老君不知何时己走到他身边,捻着雪白的胡须,目光如炬,竟似能看透他魂魄深处的焦灼。
老君袖口拂过之处,一股温润的仙力裹住李玄的元神,稍稍缓解了他的刺痛。
李玄连忙放下仙桃,躬身拱手,语气带着难掩的急切:“晚辈家中似有变故,心神不宁,恐需提前告辞,还望老君恕罪。”
他知道老君仙宴千年难遇,此刻离席实为不敬,可终南山的道观里,不仅有他守了百年的丹炉,还有他唯一的弟子,那股魂魄相连的牵挂,让他片刻也坐不住。
老君点了点头,并未多留,只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的护身丹,递到他手中:“此丹可护你元神周全,路上若遇邪魔干扰,捏碎即可。
你修行百年,道心稳固,只是此番归去,需谨记‘缘来则聚,缘散则散’,莫要为俗事乱了心神。”
李玄接过护身丹,掌心瞬间传来一股暖意,连忙再次谢过老君,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冲破紫霄宫的仙雾,匆匆往终南山的方向赶去。
元神飞行的速度极快,沿途的山川河流都成了模糊的影子,可他心里的焦灼却丝毫未减,那股魂魄被拉扯的刺痛,反而越来越强烈。
可他还没到道观,就见一道黑烟从终南山的方向升起——那黑烟裹着焦糊的气息,与他记忆中肉身焚烧的味道一模一样。
李玄的心猛地一沉,元神飞得更快,几乎是瞬间就落在了道观的庭院里。
庭院中央,一堆灰烬还在冒着青烟,火星偶尔从灰烬里蹦出来,落在旁边的青石板上,很快又熄灭了。
清风跪在灰烬旁,身上的道袍沾了不少火星子,手里紧紧攥着一封拆开的家书,信纸己被泪水浸透,“母病危,速归”西个墨字被晕得模糊,却字字刺进李玄的眼里。
见李玄的元神飘来,清风猛地抬头,眼眶通红,泪水还在不住地往下掉,他膝行着往前几步,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师父!
弟子不孝!
昨日京兆府的差人送来家书,说……说师母快不行了,弟子想着您七日之期未到,不敢擅自打扰您的仙缘,可又怕师母等不到您回去……一时糊涂,就……就把您的肉身焚了,想着或许能让您的魂魄早些……早些回去见师母最后一面……”李玄飘在灰烬上空,元神突然一阵剧烈的刺痛,比之前的拉扯更甚,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魂魄。
他看着那堆还未完全熄灭的灰烬,那是他修行百年的肉身——那具肉身曾陪他在终南山炼丹,陪他云游西方,陪他度过无数个寂静的日夜,如今却成了一堆焦灰。
可他再看清风通红的眼睛,看着他额头磕出的血痕,心里的责怪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清风的母亲,是他早年云游时结识的故人,也是清风唯一的牵挂,那孩子一时情急做出糊涂事,也是情理之中。
“罢了,”李玄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幻,像被风吹散的烟,“是我命数如此,不怪你。”
他知道,老君那句“缘散则散”,或许指的就是他这具肉身的缘分。
清风还在不停地磕头,额头的血滴落在灰烬里,很快就被青烟裹住。
李玄看着他,心里满是复杂,却再也待不下去——没有了肉身,他的元神只能在世间漂泊,若七日之期一过,元神没有肉身依托,很快就会消散。
他的元神像一片失去重量的云,飘出了道观,飘过终南山的竹海,竹叶划过他的元神,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最后飘到了渭水之上。
渭水的浪涛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声音清脆,可他却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方向都辨不清了。
他攥着老君给的护身丹,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峦,第一次感到了修行百年以来,从未有过的迷茫——没有了肉身,没有了道观,他这缕元神,该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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