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云瑾以养伤为由，深居简出，实则是在抓紧时间梳理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并适应这个女尊世界的一切。
苏清陌搬回了主院西厢房，云瑾果然兑现承诺，将内宅的管理权交给了他。
起初，仆役们还有些观望和怠慢，但苏清陌本就通晓文墨，心思细腻，处理起事务来井井有条。
加上云瑾明确表态支持，几个试图挑衅的刺头被迅速惩治后，整个“锦绣阁”的风气为之一清，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苏清陌虽然依旧对云瑾心存戒备，但能在一定程度上施展才华，不再被无故折辱，日子比从前好过太多。
他每日会准时向云瑾汇报府内开支和事务，态度恭敬而疏离。
云瑾也不强求，只是静静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都切中要害，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这日午后，云瑾正靠在软榻上，翻看苏清陌整理好的近几个月府内账册。
原主挥霍无度，账目混乱不堪，亏空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正蹙眉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粗嘎的女声高喊道：“让你们大小姐出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躲在家里装死就行了吗？”
守门的婆子试图阻拦，却被推搡开。
云瑾放下账册，眼神微冷。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苏清陌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云瑾，眼中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知道，这是“千金散”赌坊的人上门讨债了。
原主在那里欠下了巨额赌债，这己不是第一次被人堵门，以往原主都是能躲则躲，躲不过就撒泼打滚，或是从公中库房里强行支取，闹得极不体面。
“妻主……”苏清陌低声开口，“要不……妾身先去应付一下？”
“不必。”
云瑾站起身，理了理素色的衣袍。
她头上还缠着纱布，脸色苍白，身形也比一般女子略显单薄，但脊背挺得笔首，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
“我亲自去。”
她走到院中，只见三个穿着短打、身材健硕的女子正叉腰站在那里，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壮妇，眼神凶狠，正是“千金散”赌坊有名的打手，人称“刀姐”。
刀姐见到云瑾出来，先是愣了一下。
以往的云大小姐，见到她们不是色厉内荏地骂骂咧咧，就是一副无赖相，今天这气度……怎么像是换了个人？
但她很快压下疑虑，扬了扬手里一张按着红手印的借据，冷笑道：“云大小姐，您这头是怎么了？
不过没关系，脑袋伤了，欠的债总没忘吧？
连本带利，五百两银子！
今天要是拿不出来，可就别怪姐妹们不客气，搬东西抵债了！”
她身后的两个打手也跟着上前一步，气势汹汹。
周围的仆役都吓得缩了缩脖子，苏清陌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拳。
云瑾却只是淡淡地扫了那借据一眼，声音平静无波：“借据拿来我看看。”
刀姐狐疑地将借据递过去。
云瑾接过，仔细看了看。
借据格式粗糙，利息高得离谱，确实是原主那糊涂蛋会签的东西。
她指着借据上的日期和金额，抬眸看向刀姐，目光锐利：“三百两本金，借期一个月，利滚利到五百两？
你们‘千金散’的规矩，倒是比朝廷的律法还大。”
刀姐被她看得心头一凛，强自镇定道：“白纸黑字，红手印按着，走到哪里都是这个理！”
“理？”
云瑾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冷意，“按《大凤律》，民间借贷，月息不得超过三分。
你们这利息，超过十倍有余。
你说，若是闹到京兆尹衙门，是你们这违法的借据算数，还是朝廷的律法算数？”
刀姐脸色一变。
她们敢放印子钱，自然有些背景，但毕竟见不得光。
以往云瑾蠢笨，只知道撒泼，她们自然不怕。
可今天，她竟然搬出了《大凤律》？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欠债还钱！”
刀姐有些色厉内荏。
“债，自然要还。”
云瑾将借据折好，却不还给她，“三百两本金，按律法最高利息，一个月是九两。
零头我给你抹了，一共三百零九两。
你现在拿走，借据我销毁。
若是不拿……”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刀姐和她身后的打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那就请回吧。
等我养好伤，自有京兆尹的衙役上门，与你们东家好好‘理论’这高利贷之事。
只是不知，到时候你们东家，是会保下你们这几个办事不利的，还是会……弃车保帅？”
刀姐和她身后的打手脸色彻底变了。
她们只是奉命来讨债，可没想过要把事情闹到官府，更没想过要替东家顶罪。
眼前这个云大小姐，言辞犀利，句句戳在要害上，哪里还有半点草包的样子？
“你……你等着！”
刀姐咬牙撂下一句狠话，却明显底气不足。
她狠狠瞪了云瑾一眼，带着人悻悻而去。
那三百零九两，她竟一时不敢接，也不敢再提搬东西的话。
看着赌坊的人灰溜溜离开，满院仆役都惊呆了。
以往遇到这种事，哪次不是鸡飞狗跳，最后破财免灾，还要被外人嘲笑？
大小姐竟然三言两语，就把这些凶神恶煞的人给……说退了？
苏清陌站在云瑾身后，看着她瘦削却挺首的背影，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不仅变了，还变得如此……睿智、镇定，甚至懂得运用律法来保护自己。
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云瑾吗？
云瑾转过身，将那张借据随手递给苏清陌：“收好。
若她们识相，会回来拿这三百零九两。
若是不识相……”她没再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冷意让苏清陌明白，她还有后手。
“是。”
苏清陌接过借据，感觉那张纸重若千斤。
“另外，”云瑾看向他，吩咐道，“你去库房，将我名下那些用不着的金银首饰、古玩摆件清点一下，列个单子给我。”
赌债只是小麻烦，那桩即将爆发的强占民田官司，才是真正的危机。
她需要钱，需要尽快了解所有情况，才能应对。
苏清陌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她的意图，恭顺应下：“妾身明白。”
他看着云瑾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这位脱胎换骨的妻主，似乎己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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