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的咸风裹着碎冰砸在脸上时，苏砚知以为自己会第三次死去。
深海的水压还残留在骨缝里，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着她“复活”后每一寸重新拼接的肌理。
她趴在锈迹斑斑的渔船上，身下的木板黏着鱼血与海盐，混着她咳出来的淡红色海水，在晨光里洇出诡异的斑驳。
“醒了？”
粗犷的男声从船尾传来，老渔民阿福正往渔网里塞冻硬的沙丁鱼，眼角的皱纹里积着海泥，“要不是我家丫头看见冰面上飘着你这‘大活人’，你早成海豹的点心了。”
苏砚知攥紧掌心，指甲掐进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里——那是被手术刀划开的痕迹。
她记得消毒水的味道，记得监护仪刺耳的蜂鸣，记得丈夫陆则衍俯身时，袖口露出的那枚定制袖扣，上面刻着的“砚知”二字，在冷光灯下泛着淬毒般的光。
“这里是……”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被冰碴割过。
“北纬三十七度，公海边缘。”
阿福把一杯热姜汤递过来，搪瓷杯沿缺了个口，“你穿的那身衣服怪得很，料子像医院的病号服，却缝着金丝线，要不是你怀里揣着这个，我还以为你是哪个逃出来的富家小姐。”
苏砚知顺着阿福指的方向看去，落在木板上的，是一枚温润的和田玉平安扣，上面刻着极小的“时”字。
这是她十八岁生日时，顾时砚送她的成年礼。
顾时砚……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她记忆深处最疼痛的角落。
三年前，顾时砚作为最年轻的物理学教授，主持“时空折叠”实验时，实验室突然爆炸，尸骨无存。
而她，在顾时砚去世后不久，就嫁给了他的同门师兄，陆则衍。
可现在，她为什么会在公海的渔船上？
她不是应该在陆氏私立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吗？
她记得那天是她和陆则衍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陆则衍亲自下厨做了她最爱吃的松鼠鳜鱼，还开了一瓶八二年的拉菲。
她喝了两杯，就觉得头晕目眩，再醒来时，己经躺在了重症监护室，全身插满了管子。
陆则衍坐在病床边，眼眶通红，说她突发急性心肌炎，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可她分明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陆则衍和医生的对话——“……实验体生命体征稳定，记忆清除还需要多久？”
“陆教授，苏小姐的大脑皮层活跃度太高，强行清除记忆可能会导致脑死亡，不如……没有不如。”
陆则衍的声音冷得像冰，“她必须忘记顾时砚，忘记‘时空折叠’实验的所有数据，否则，我们的计划永远无法完成。”
实验体？
记忆清除？
时空折叠实验？
无数个疑问像潮水般涌进苏砚知的脑海，她猛地坐起身，却因为动作太急，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长度刚好够医生打开腹腔，取出内脏——或者，植入什么东西。
“姑娘，你慢点动。”
阿福皱着眉，“你身上的伤看着就不轻，别再扯裂了。”
苏砚知没有理会阿福的话，她颤抖着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腹部疤痕。
指尖触到那凹凸不平的皮肤时，一段被刻意掩盖的记忆突然冲破了枷锁——那天她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剂的效果渐渐褪去，她能感觉到冰冷的手术刀划开皮肤，能听到陆则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砚知，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知道得太多了。
顾时砚的实验数据，只能属于我。”
然后，是剧烈的疼痛，再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她以为自己死了，可现在，她却活着，在一艘陌生的渔船上，身边只有一枚顾时砚送的平安扣。
“阿福叔，”苏砚知抬起头，眼神里的迷茫被冰冷的坚定取代，“能帮我个忙吗？
我要回锦城。”
锦城，是她和陆则衍的家，也是顾时砚出事的地方。
她要回去，要查清顾时砚的死是不是真的意外，要查清陆则衍到底在谋划什么，更要查清，自己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阿福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回锦城倒是能行，我下周要去那边送鱼。
不过姑娘，你回去干啥？
看你这模样，不像是回去享福的。”
苏砚知攥紧了手里的平安扣，玉的温润透过掌心传到心底，像是顾时砚在无声地支撑着她。
她看着远处渐渐亮起的朝阳，轻声说：“我要回去，讨回属于我的东西。”
朝阳的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她眼底的寒意，像极了冰海深处，等待猎物上钩的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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