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节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紧缩。
他与吏部尚书王振，是朝堂上两股最大的势力，斗得你死我活，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他没想到，这句话，会从我一个“深闺妇人”、“酒楼老板”的口中说出来。
“苏老板，胃口不小。”
他很快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只是不知，你凭什么？”
“就凭这个。”
我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小的册子，推到他面前。
那是我利用“风月鉴”这个平台，收集到的信息。
“风月鉴”的客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那些在丈夫面前不敢说的话，在男人堆里找不到共鸣的苦楚，
却愿意在“风月鉴”这个只属于女人的地方，一吐为快。
哪位大人的小妾，收了谁谁谁的重礼。
哪位夫人的娘家侄子，明明不学无术，却在外地谋了个肥差。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家长里短，汇集到我这里，经过筛选和整理，
就成了一张指向王振及其党羽的、布满罪证的罗网。
沈知节翻开册子，越看，眼神越是心惊。
上面记录的，桩桩件件，都精准地打在了王振的七寸上。
他抬起头，重新审视着我，那双桃花眼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凝重。
“你想要什么？”
他问。
“我要‘风月鉴，成为一个谁也动不了的存在。”
我直截了当地说，
“我需要一块‘免死金牌’。而你，沈大人，就是这块金牌。”
我需要一个朝堂上的盟友，一个足够强大的保护伞。
沈知节，是最好的人选。
他聪明，狠辣，且没有顾长风那种可笑的大男子主义。
他只看重利益和结果。
“成交。”
沈知节合上册子，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只是这次，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苏老板，合作愉快。”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在我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
“不过，晚晚，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包括……他的命。”
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我的耳垂。
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绷紧了身体。
这个男人，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
他察觉到了我与顾长风之间那不同寻常的紧张关系。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他的碰触，
笑道：“沈大人，我们只谈生意，不谈感情。”
沈知节直起身，看着我，眼底的兴味更浓了。
“好，听你的。”
他走后，我一个人在包厢里坐了很久。
与沈知节合作，是与虎谋皮。
但我别无选择。
想要扳倒顾长风和他背后盘根错错节的旧勋贵势力，光靠我自己，还不够。
我需要一把刀。
而沈知节，就是全天下最锋利的那把刀。
我不知道的是，我与沈知节的这次会面，被一个人，从头到尾，尽收眼底。
顾长风。
他没有走。
他像一头被夺走猎物的孤狼，固执地守在“风月鉴”对面的茶楼里，死死地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当他看到沈知节从我的包厢里走出来，甚至还对我做出那般亲昵的举动时，
他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瓷片深深地扎进掌心，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
一股比被我欺骗、被我戏耍时，更强烈的、名为“嫉妒”的火焰，瞬间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以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摆脱他，然后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以为，沈知节，就是我为自己找好的下家。
他疯了。
第二天，御史台便递上了十几本奏折，联名弹劾“风月鉴”，
说它“败坏纲常”、“有伤风化”，要求立刻查封。
领头的，正是吏部尚书王振。
我看着手下送来的密报，笑了。
沈知节的动作，真快。
他这是在逼我，也是在逼顾长风。
他要看看，顾长风会为了我，做到哪一步。
果然，弹劾的奏折刚递上去，顾长风就在朝堂上，与王振等人吵得不可开交。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军功和人脉，力保“风月鉴”。
他甚至不惜在金銮殿上，与王振当庭对峙，
说“风月鉴”收容孤女，救济寡母，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举。
满朝文武，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一个战功赫赫的镇北侯，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开的“青楼”，与满朝文官为敌。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下朝后，顾长风的马车，直接停在了“风月鉴”的门口。
他红着眼睛，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到了无人的后院。
“苏晚，你满意了？”
他嘶吼着，像一头绝望的困兽，
“你是不是就想看我为了你，变成一个笑话？”
我看着他手掌上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心中毫无波澜。
“顾将军，此言差矣。”
我抽出自己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他抓皱的衣袖，
“你不是在为我，你是在为你自己那点可怜的占有欲。”
“你不能容忍你的‘东西’，被别的男人染指，哪怕你根本不想要它。”
“你……”
我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所有虚伪的伪装，
露出了底下最不堪的内里。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
“苏晚，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他颓然地垂下肩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我们……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吗？”
“以前？”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以前是哪样？是我对你嘘寒问暖，你对我视而不见？还是我为你操持家务，你却在背后说我像个木头？”
顾长风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忘了，我曾死过一次。
那些他以为我永远不会知道的话，早已随着顾长月的炫耀，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喃喃自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我一步步逼近他，直到我们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
说出了那个我为他准备的、新的“心声剧本”。
沈知节……他好像真的什么都能给我。
他比顾长风温柔，比他有权势，还答应帮我对付王振……
或许，我真的该考虑考虑他了。
我满意地看到，顾长风的身体，在我这番“心声”的攻击下，猛地一僵。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断裂。
“不准！”
他咆哮着，像头发了疯的野兽，一把将我按在身后的墙壁上，
“我不准你选他！苏晚，你是我的！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他低下头，疯狂地吻了上来。
那不是一个吻，而是一个充满了惩罚、掠夺和绝望的啃咬。
血腥味，瞬间在我们的唇齿间蔓延开来。
我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看着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征服者，彻底沦为了一个被嫉妒和不甘冲昏头脑的疯子。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
“顾将军，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是不是太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
沈知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后院的月亮门处。
他依旧是一身白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但那双桃花眼里，却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修罗场，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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