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气还未散尽,元宵佳节的喜庆己漫遍京城。
红灯笼挂满了大街小巷,叫卖元宵、花灯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糖香。
按照皇室惯例,每逢元宵,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需入宫赴宴,既是君臣同乐,也是一场暗藏机锋的名利场。
苏清漪坐在镜前,看着丫鬟春桃为自己梳理长发。
镜中的少女眉如远山,眸似秋水,只是脸色还带着几分久病初愈的苍白。
按相府规矩,庶女本无资格参加宫宴,可三日前,嫡母王氏却突然派人传话,说“清漪身子刚好,也该见见世面”,主动将她的名字报给了内务府。
春桃为她挽了个简单的垂挂髻,插了支素银簪子,低声道:“小姐,夫人这 sudden 好心,怕是没安什么好心思。
宫宴人多眼杂,您可得多留个心眼。”
苏清漪指尖摩挲着袖中藏着的银针——那是她特意让春桃打造的,细如发丝,顶端打磨得极为尖锐,既能验毒,危急时刻还能当防身之物。
她淡淡点头:“我知道。
王氏在相府里没能算计到我,如今是想借皇宫的地界,让我永无翻身之日。”
在宫里出事,要么被归为“意外”,要么被栽赃给其他官员家眷,无论哪种,王氏都能摘得干干净净。
入宫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门,穿过层层宫墙,最终停在御花园外。
苏清漪跟着嫡姐苏云瑶下车,只见澄瑞亭周围挂满了各色花灯,琉璃灯、走马灯、宫灯交相辉映,将夜色照得如同白昼。
丝竹之声从亭中传来,伴着宾客的谈笑,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苏云瑶穿着一身正红色宫装,裙摆绣着金线凤凰,头上插着累丝嵌宝金凤钗,一进亭就被几位官员家的小姐围住,谈笑风生。
苏清漪则识趣地走到角落,找了个远离主位的位置坐下。
她垂下眼帘,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用余光快速扫过亭中众人——主位上的皇帝面容威严,皇后端着温婉的笑容,眼神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左侧第二席坐着太子萧景渊,他穿着明黄色太子袍,腰间系着玉带,面容俊朗,气质沉稳,正与身边的吏部尚书说着话,偶尔抬眼看向亭外的花灯,眼底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苏清漪心中清楚,这位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也是朝堂上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
若是能得到他的注意,或许能为自己在相府的处境增添几分保障。
但眼下,她最要紧的是活着撑过这场宫宴,其他的都只能徐徐图之。
不多时,宫女们端着托盘依次上前,为宾客送上点心和饮品。
一个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宫女走到苏清漪面前,屈膝行礼,托盘上放着一碗冰糖燕窝,晶莹剔透的燕窝浸在琥珀色的糖水中,散发着清甜的香气:“苏二小姐,这是御膳房刚炖好的冰糖燕窝,请慢用。”
苏清漪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瓷碗,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宫女的袖口——那里沾着一点深褐色的粉末,颗粒细腻,颜色与她上次在相府厨房见到的苦杏仁粉一模一样。
她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燕窝,手指在碗沿轻轻一敲,看似在感受温度,实则是在判断碗壁是否有异样。
确认碗壁光滑无刺后,苏清漪缓缓抬起手,看似整理袖角,实则从袖中取出那根银针。
她将银针轻轻插入燕窝中,指尖微微用力,让银针完全浸没在糖水中。
片刻后,她缓缓抽出银针——原本银白色的针尖,竟变成了暗黑色,还泛着一丝诡异的光泽。
“这是什么?”
苏清漪故作惊讶地举起银针,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桌的宾客听到。
她微微蹙眉,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惶恐,“这燕窝里怎会有东西?
竟让银针变成了这般颜色?”
周围的宾客闻声纷纷侧目,坐在不远处的苏云瑶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地看向王氏。
王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而那个浅绿色宫装的宫女,见银针变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转身就想往亭外跑。
“拦住她!”
亭外的侍卫反应极快,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宫女的胳膊,将她按倒在地。
侍卫厉声呵斥:“大胆宫女,竟敢在御膳房的食物里动手脚!
还想跑?”
亭中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原本的欢声笑语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放下酒杯,眉头紧锁,目光落在被按在地上的宫女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威严:“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御膳房的食物怎会出现问题?”
皇后连忙起身行礼,脸上带着歉意:“陛下恕罪,臣妾这就让人审问,定给陛下和各位夫人、小姐一个交代。”
她挥手示意太监将宫女带上来,又对着皇帝道:“想来是这宫女一时糊涂,或是受人指使,臣妾定会查清楚。”
太监将宫女押到亭中央,宫女早己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没等太监用刑,她就哭着招了:“陛下饶命!
皇后娘娘饶命!
是……是相府的王夫人让奴婢这么做的!
她给了奴婢五十两银子,让奴婢在苏二小姐的燕窝里加苦杏仁粉,还说让苏二小姐‘悄无声息地去了’,事后会保奴婢平安……你胡说!”
王氏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桌角,将茶杯碰倒在地,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
她快步走到亭中央,跪伏在地上,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陛下恕罪!
臣妾冤枉啊!
臣妾绝没有指使宫女下毒!
定是这宫女受人指使,故意污蔑臣妾!
还请陛下明察!”
苏清漪看着跪伏在地的王氏,心中冷笑。
王氏这是想狡辩到底,毕竟宫女手中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要她死不承认,最多也只是落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苏清漪缓缓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屈膝行礼,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条理:“陛下,臣妾相信母亲并非有意为之。
许是这宫女认错了人,或是被旁人利用,才错把罪责推到母亲身上。”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臣妾昨日偶感风寒,太医特意叮嘱需忌生冷油腻,这燕窝虽好,臣妾却无福消受。
不过,这宫女竟敢在宫宴上动手脚,还敢冒充御膳房的人,想必背后定有主使。
还请陛下下令彻查,不仅要查清楚是谁指使宫女,还要查查御膳房的出入登记,看看是否有外人混入,以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扰了宫廷的清净。”
这番话既给了王氏一个台阶下,避免了相府当场颜面扫地,又暗示了此事并非简单的宫女作乱,还体现出她的冷静与识大体。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几分:“苏二小姐说得有理。
此事就交给大理寺查办,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让宵小之辈在宫中作祟。”
就在这时,太子萧景渊站起身,缓步走到苏清漪面前。
他目光落在苏清漪手中的银针上,又看向她从容不迫的脸庞,语气带着几分赞赏:“苏二小姐心思缜密,临危不乱,面对这般变故还能保持镇定,实属难得。”
苏清漪抬起头,迎上萧景渊深邃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探究,仿佛早己看穿了这场闹剧的真相。
她微微屈膝行礼,语气谦逊却不卑不亢:“太子殿下过奖了。
臣妾只是不想平白无故丢了性命,自保而己,算不上什么本事。”
萧景渊看着她眼底的冷静与坚韧,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苏清漪重新坐下,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根变黑的银针。
她知道,经此一事,她不仅化解了王氏的毒计,还成功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这或许是她入局的第一步,但也意味着,她今后要面对的,不仅是相府后院的争斗,还有宫廷里更复杂的暗流。
亭中的丝竹声重新响起,宾客们也渐渐恢复了谈笑,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苏清漪清楚,这场宫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己经悄然落下了第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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