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操场的喧嚣，走向教学楼的路上，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周围的同学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秦屿给“黑面神”王老师送玫瑰花，这绝对是未来几天校内论坛的热门话题。
李明勾着秦屿的脖子，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他拉到路边一棵大树下，避开主要人流，脸上写满了“不解释清楚就别想走”的执着。
“我说屿哥，你现在必须给我老实交代！”
李明压低声音，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这弯转得也太急了点吧？
昨天晚自习你还信誓旦旦地说今天一定要让苏婉晴明白你的心意，连情书……哦不对，你那叫‘告白信’的草稿都给我看了两眼！
怎么睡了一觉，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连目标都从校花换成班主任了？
你这口味……变得有点独特啊！”
秦屿看着好友这副抓心挠肝的好奇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温暖。
这就是青春，一点小事都能让朋友间刨根问底。
他不能告诉李明真相，那个关于死亡、灵魂、葬礼和殉情的骇人真相，太过离奇，也无人会信。
他需要一個合理的、符合他如今心境转变的解释。
他轻轻挣脱李明的手臂，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目光投向远处教学楼红色的砖墙，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带着些许疲惫和洞悉的深沉。
“猴子，”他叫了李明的高中绰号，语气平静，“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李明被问得一懵，挠了挠头：“啥感觉？
就是……看见她就高兴，看不见就想呗！
想对她好，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就像你对苏婉晴那样啊！”
他理所当然地说。
“那如果，你的喜欢，对她来说只是一种负担呢？”
秦屿转过头，看着李明，眼神认真，“如果你的靠近，只会让她感到困扰和尴尬呢？”
李明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他回想了一下，似乎每次秦屿试图接近苏婉晴，送水、借笔记、制造“偶遇”，苏婉晴虽然保持着礼貌，但眼神里的疏离和偶尔微蹙的眉头，确实不像是因为羞涩，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应付。
只是以前被秦屿的“热情”蒙蔽，或者说，作为兄弟，他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些细节，只想着帮兄弟鼓劲。
“我……”李明有些词穷，“可是，喜欢不就是要勇敢追求吗？
万一她哪天就被感动了呢？”
“感动不是喜欢，猴子。”
秦屿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那是经历过真正失去的人才有的感悟，“而且，高三了。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消耗在一场注定没有回应的追逐里？
王老师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学习。
我以前……太幼稚了。”
他顿了顿，继续编织着合乎逻辑的理由：“昨晚……我其实没睡好。
想了很多。
想我爸妈对我的期望，想我自己的未来。
如果因为一段虚无缥缈的单相思，最后搞得自己高考失利，前途尽毁，值得吗？
苏婉晴她很好，很优秀，但她就像天上的月亮，好看，但离我们太远了。
我们远远欣赏就好，非要搭个梯子去够，最后摔下来的只会是自己。”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尤其是提到了父母期望和高考前途，这对于任何一個高三学生来说都是无法回避的重压。
李明的表情也渐渐从八卦好奇变成了思索和认同。
他拍了拍秦屿的肩膀，语气郑重了不少：“屿哥，你能这么想……真的，我挺佩服你的！
说实话，以前看你那么钻牛角尖，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现在你能自己想通，太好了！
没错，大丈夫何患无妻！
等咱考上好大学，什么样的美女找不到？”
秦屿被李明这故作老成的样子逗笑了，心里却松了口气，看来这个理由勉强过关了。
他顺着李明的话说：“所以啊，那束花，与其用来进行一次注定失败的告白，给彼此添堵，不如用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感谢一下辛苦的老师，缓和一下紧张的师生关系，不是挺好？
你看王老师最后那表情，虽然别扭，但估计心里也挺受用。”
“哈哈哈！”
李明想起王老师当时那张精彩纷呈的脸，忍不住大笑起来，“可不是嘛！
你都没看见，你把花递过去的时候，老班那眼神，跟见了鬼似的！
后面分花的时候，手都在抖吧？
不过屿哥，你这波操作真是绝了！
现在估计没人会再拿你和苏婉晴开玩笑了，彻底清静了！”
“那就好。”
秦屿点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之一。
斩断过去不必要的纠葛，才能轻装上阵，迎接真正重要的人。
“不过……”李明又凑近一点，挤眉弄眼，带着点贼兮兮的笑容，“屿哥，你跟兄弟说实话，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看上别的班花了？
还是……嘿嘿，明天要来的那个转学生？
听说是个女生，还要跟你做同桌哦！”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满是调侃。
秦屿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白了李明一眼，故意用嫌弃的语气说：“滚蛋！
你以为我是你啊，见一个爱一个？
我现在心如止水，只想学习！
走了，回教室，再不回去真赶不上听写了！”
他说着，率先朝教学楼走去，步伐坚定，不再给李明继续追问的机会。
但他的心里，却因为李明无意中提到的“转学生”、“同桌”这几个词，泛起了巨大的涟漪。
林清韵……明天，就能见到你了。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独自承受那些苦涩和艰难。
与此同时，在教学楼的另一条走廊上，苏婉晴和她的闺蜜赵莎也正并肩走着。
赵莎是个性格活泼、甚至有些泼辣的女生，此刻正挽着苏婉晴的胳膊，喋喋不休。
“晴晴，你看见没？
看见没？
秦屿刚才那样子！
笑死我了！”
赵莎捂着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我的天，他居然把花送给王老师了！
他是不是疯了？
还是觉得表白你无望，干脆破罐子破摔，用这种方式引起你注意？”
苏婉晴微微蹙着秀气的眉毛，语气淡淡的：“莎莎，你别瞎说。
他爱送谁送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啊！”
赵莎瞪大眼睛，“那花明明就是准备送给你的！
包装得那么……嗯……有‘特色’，一看就是首男审美！
而且时间地点都那么巧！
肯定是看到王老师在，他怂了呗！
临时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哼，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我们晴晴！”
苏婉晴没有立刻接话。
她心里其实也认同赵莎的部分猜测。
那束玫瑰，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
以秦屿之前表现出的执着，突然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最大的可能性确实是因为班主任在场，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产生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情绪。
平心而论，苏婉晴并不喜欢秦屿。
他不是她欣赏的类型，觉得他有些莽撞，有些过于首白，甚至……有点傻气。
被他这样高调地喜欢和追求，确实给她带来了一些困扰，比如其他男生的调侃，女生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都让她感到不自在。
她更希望安安静静地度过高中最后这段时光。
所以，从理智上讲，秦屿今天的“临阵退缩”，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省去了当面拒绝的尴尬，也大概率意味着这段持续的打扰会就此结束。
她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但是，人心是复杂的。
尤其是处于青春期的少女，即使明确知道自己不喜欢对方，但当一個长期将自己视为焦点、不断付出热情（哪怕方式笨拙）的追求者，突然以一种近乎滑稽的方式转移了目标，那种被“放弃”的感觉，还是会带来一丝极其细微、难以言说的失落。
这并非源于喜欢，而更像是一种对自身魅力确认感的微妙动摇。
就好像一件你并不十分想要、甚至觉得有点麻烦的礼物，突然被告知不是给你的了，心里总会有一瞬间的空落落。
她不禁回想起秦屿刚才的样子。
他站在王老师面前，双手捧着花，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诚恳？
那种眼神，不像是因为胆怯而临时找借口，反而透着一种想通了什么的释然和坚定。
这和她印象中那个有些毛躁、看自己时眼神总是充满热切和紧张的少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莎莎，”苏婉晴轻轻打断还在喋喋不休批判秦屿“怂包”行为的闺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样不是正好吗？
以后就清净了。
你也别再提这件事了，免得又惹出什么闲话。”
赵莎看了看苏婉晴的脸色，见她似乎真的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便撇了撇嘴：“好吧好吧，不说他了。
反正他以后要是再敢来骚扰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不过说真的，晴晴，你就一点不好奇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跟中了邪似的。”
苏婉晴摇摇头，目光望向窗外明亮的天空，声音很轻：“没什么好奇的。
高三了，或许……大家都长大了吧。”
她将心底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失落压下去。
这样很好，对大家都好。
她可以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学业和梦想，而秦屿……希望他是真的想通了，而不是又换了种更奇怪的方式。
她甩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拉着赵莎加快了脚步：“快走吧，下节是数学课，要小测的。”
两个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阳光依旧明媚，青春的故事里，总是充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转折和细微难察的心绪。
对于秦屿而言，他成功扭转了一个关键的命运节点；而对于苏婉晴，这只是她波澜不惊的高中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或许会留下一丝淡淡的疑惑，但很快就会被紧张的学业冲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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