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烧开后,林野倒了两杯,一杯递给王奶奶,一杯自己捧着,手心终于暖了些。
王奶奶喝了口热水,气色好了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家里的事。
她说昨天晚上水管裂了,水漫了一地,半夜冻成了冰,她差点摔在地上;说之前存的菜都冻坏了,就剩下那半袋米和几个土豆,还是夏天自己在阳台种的;说给儿子打电话打不通,不知道上海那边是不是也下雪了。
林野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他自己也慌得厉害——报社的同事、老家的父母、还有那个谈了半年的女朋友苏晓,现在都联系不上,不知道是安全还是危险。
苏晓在一家幼儿园当老师,断电那天下午,她应该正在带孩子们睡午觉,现在孩子们怎么样了?
老师能照顾过来吗?
“小林,你说这电,什么时候能来啊?”
王奶奶问,眼神里满是期盼。
“快了,”林野只能这么说,尽管他自己都不信,“可能是线路坏得严重,维修的人在抢修呢。”
王奶奶点点头,没再说话,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她太累了。
林野轻手轻脚地把自己的厚被子抱过来,盖在王奶奶身上,然后走到窗边,继续看着外面的雪。
雪还在下,比早上更大了,远处的楼房己经看不清轮廓,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模糊影子。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还是黑屏,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总觉得手机烦,消息不断,现在才知道,那些不断的消息和电话,是多么踏实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声音,顺着窗户缝飘了进来。
林野愣了一下,仔细听——不是风声,也不是雪声,是吉他声。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像是弹的人没力气,又像是怕吵到别人。
他走到窗边,把耳朵贴在玻璃上,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是西楼,那个总在深夜弹吉他的男生。
之前没断电的时候,林野总在晚上十一二点听到吉他声。
有时候是流行歌的旋律,有时候是不知名的调子,弹得不算好,但很认真。
有一次他加班到凌晨回家,在楼梯间遇见那个男生,背着吉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低着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林野只记得他眼睛很亮,像有光。
现在,那束光,好像变成了这漫天大雪里的一点声音。
吉他声弹的是一首很老的歌,《后来》。
弹得磕磕绊绊,好多音都没弹准,甚至有几次断了线,但弹的人没放弃,停几秒,又继续弹下去。
林野听着,鼻子突然有点酸——在这断水断电、与世隔绝的日子里,居然还有人在弹吉他。
“小林,什么声音啊?”
王奶奶醒了,揉着眼睛问。
“是楼下的邻居,在弹吉他。”
林野说。
王奶奶侧耳听了听,笑了:“这孩子,心真大。
不过……听着还挺好听的。”
吉他声还在继续,从《后来》换到了《兰花草》,再换到一首林野没听过的调子,很简单,却很安静。
林野捧着热水杯,坐在窗边,听着吉他声,看着窗外的雪,心里那点慌慌的感觉,居然少了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吉他声停了。
林野有点失落,刚想转身,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轻轻的喊:“楼上的,有人吗?”
是那个弹吉他的男生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很清晰。
林野看了眼王奶奶,王奶奶点了点头:“应一声吧,说不定人家也有难处。”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小缝,往下喊:“在,怎么了?”
楼下的雪地里,站着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生,正是林野之前在楼梯间遇见的那个。
他背着吉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抬头往上看,眼睛在雪地里还是很亮。
“我叫陈阳,住西楼。”
男生说,“我看这栋楼只有你家好像有人,想问问……你们有水吗?
我家的水冻住了,一天没喝水了。”
林野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矿泉水,还剩两瓶。
他回头跟王奶奶商量:“王奶奶,咱们还有两瓶水,分他一瓶?”
“分,怎么不分。”
王奶奶说,“都是邻居,互相帮衬着。”
“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下去。”
林野拿起一瓶矿泉水,又想了想,把昨天没吃完的一个面包也带上了——陈阳看起来比他还瘦,估计也没怎么吃东西。
他走到门口,刚想开门,又想起老张的话,犹豫了一下,对门外喊:“陈阳,你上来吧,门口冷。”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
林野透过猫眼看了看,确实是陈阳,手里还拎着那个塑料袋,没带其他人。
他打开门,让陈阳进来。
陈阳走进来,跟王奶奶打了个招呼,然后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来:“这是我攒的蜡烛,还有两包饼干,我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咱们分着用。”
林野愣了一下——塑料袋里有五根蜡烛,还有两包苏打饼干,都是现在紧缺的东西。
他刚才只给了陈阳一瓶水和一个面包,陈阳却拿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不用这么多……”林野说。
“没事,”陈阳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大家一起熬,总比一个人熬强。
对了,我刚才弹吉他,没吵到你们吧?”
“没有,挺好的。”
王奶奶说,“听着心里踏实。”
陈阳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太闷了,弹弹吉他解解闷。
对了,你们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这两天都没敢出门。”
林野摇了摇头:“不知道,手机没信号,电也断了。
我三天前出去过一次,超市都抢空了,街上没人。”
陈阳的眼神暗了一下,低声说:“我女朋友在郊区的医院当护士,断电那天她在上班,到现在都联系不上……我担心她。”
屋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雪声。
林野想起了苏晓,王奶奶想起了儿子,陈阳想起了女朋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牵挂的人,却不知道对方现在好不好。
“会没事的。”
林野说,像是在安慰陈阳,也像是在安慰自己,“等雪停了,电来了,就能联系上了。”
陈阳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然后把吉他放在墙角:“要是你们不介意,我今晚能不能在这儿待着?
我家水管裂了,跟王奶奶家一样,地上全是冰,没法睡。”
“当然可以。”
王奶奶说,“这屋小是小了点,但挤挤能睡下。
小林,你把沙发收拾一下,让小陈睡沙发。”
林野嗯了一声,开始收拾沙发上的衣服和书。
陈阳也没闲着,帮着他一起收拾,还把自己带的蜡烛拿出来,划了一根点燃,放在桌子上。
橘黄色的烛光跳着,照亮了小屋里的三个人,也照亮了桌上的米、土豆、饼干和矿泉水。
雪还在下,但屋里的暖意,好像更浓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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