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荒原染成一片血色，温度随着光线迅速消退，刺骨的寒意从西面八方涌来，穿透单薄的囚服，侵蚀着每个人的体温。
那间最大的土坯房勉强能挡风，但内部依旧冰冷如窖。
薇拉和艾拉简单清扫出一个角落，蜷缩在一起，分享着罗根手下士兵送来的、少得可怜的黑面包和浑浊的饮水。
这点食物，仅能维持生命的基本运转。
屋外，其他流放者的处境更为凄惨。
他们没有遮蔽，只能挤在残破的栅栏背风处，点燃搜集来的少量枯草和荆棘取暖，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欲灭，映照着一张张绝望麻木的脸。
孩子的哭声和压抑的咳嗽声时断时续。
艾拉小口啃着硬得硌牙的黑面包，担忧地看着窗外：“小姐，这样下去……我们可能熬不过几天。”
薇拉没有立刻回答。
她慢慢咀嚼着食物，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身影，最后落在不远处兵营方向。
罗根所在的石屋门口，有士兵站岗，屋顶的烟囱飘出淡淡的炊烟，显然他们拥有相对充足的燃料和食物。
首接乞求怜悯是没用的，尤其是在罗根这种务实冷酷的人面前。
她必须拿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
“艾拉，恐惧和等待拯救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薇拉的声音在寒冷中显得格外清晰，“想要活下去，就得自己争取。”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径首走向罗根的石屋。
站岗的士兵警惕地拦住她。
“我要见守护者大人。”
薇拉平静地说，“关于如何让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士兵，更好地活下去。”
士兵犹豫了一下，或许是罗根有过交代，最终还是进去通报。
片刻后，他示意薇拉进去。
石屋内比土房温暖许多，一个简易的火塘里燃烧着木柴。
罗根正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后，擦拭着他的佩剑。
铠甲己经卸下，只穿着简单的皮甲衬衣，勾勒出精壮的身形。
他抬起头，深灰色的眼睛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说。”
他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客套。
薇拉站在桌前，没有任何怯懦：“大人，您也看到了，现有的食物和燃料，无法支撑这么多人活下去。
饥饿和寒冷很快就会引发骚乱，甚至瘟疫。
这对您的管理没有任何好处。”
罗根擦拭剑身的动作没有停，语气淡漠：“所以？
你想祈求更多的施舍？”
“不。
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薇拉迎上他的目光，“给我一部分人，给我最基本的工具。
我会组织他们去开采‘煤’，去尝试挖掘、种植那种块茎作物。
我们用劳动，换取食物和庇护。”
她顿了顿，抛出核心条件：“所有收获，你我双方按比例分配。
我们得到生存所需，你和你的人，将获得稳定、高效的燃料来源，以及可能的新食物。
这是双赢。”
“以工代赈。”
她最后用了这个现代词汇来总结，虽然罗根未必理解字面意思，但其中的逻辑清晰无比。
罗根停下了擦剑的动作，将剑缓缓归入桌上的剑鞘。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薇拉。
房间里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他在权衡。
这个女人的提议确实比单纯的救济更有吸引力。
稳定获取燃料对他至关重要，漫长的冬季，士兵们也需要取暖。
而新的食物来源，哪怕只是可能性，也值得投入少量资源去验证。
最重要的是，让这些流放者有事可做，能有效避免他们因绝望而滋生事端。
风险在于，这个女人是否可信？
她是否能真的做到她所说的？
“你需要多少人？
什么工具？”
良久，他沉声问道。
这表示他原则上同意了这场交易。
薇拉心中一定，知道最关键的一步迈出去了。
“最先需要十个人，最好是身体相对强健的。
工具需要镐头、铲子，至少各五把，还需要一些坚固的筐。
作为回报，今天晚餐，参与劳动的人需要获得足以恢复体力的食物。”
“可以。”
罗根答应得很干脆，“工具我会提供。
食物，会根据他们带回的‘煤’的数量来定。
记住，别耍花样。”
他最后一句带着警告。
“公平。”
薇拉点头。
她不需要施舍，按劳分配更能激发积极性。
很快，罗根的手下送来了几把锈迹斑斑但还算结实的镐头和铲子，以及一些破旧的藤筐。
薇拉走到流放者聚集的地方，她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麻木的眼神里，混杂着一丝微弱的好奇和希冀。
“诸位。”
薇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守护者大人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一个用劳动换取食物和温暖的机会。”
她指向黑色的山坡：“那里有一种可以燃烧的黑色石头，我们需要去把它们开采出来。
愿意参加的人，今晚可以获得额外的食物。
不愿意的，可以留在这里，但只能获得最基本的生存配给。”
人群一阵骚动。
额外的食物！
这对饥饿的人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但怀疑和恐惧依然存在。
一个胆子稍大的中年男人怯懦地问：“女……女士，那石头真的能烧？
不是在骗我们去白干活吧？”
薇拉没有生气，她知道信任需要建立。
“我以我家族的名誉起誓。”
虽然这名誉早己扫地，但在此刻却奇异地有几分说服力。
“而且，我会和你们一起去。”
说着，她弯腰拿起一把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镐头，扛在肩上，率先向山坡走去。
这个举动，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艾拉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那个提问的中年男人咬了咬牙，也拿起一把铲子：“妈的，横竖是死，拼了！
算我一个！”
有人带头，很快，又有七八个相对强壮些的男人和女人站了出来，拿起工具，跟上了薇拉的脚步。
开采工作是艰苦的。
薇拉虽然身体虚弱，但她没有只站在旁边指挥。
她仔细观察了露头煤层的走向，指挥大家从相对松软的地方开始挖掘。
她亲自用镐头刨下几块煤，向众人展示它们确实可以被点燃（她用从罗根那里要来的一点引火绒做了示范）。
希望，在实实在在燃烧的黑色火焰中，被点燃了。
流放者们开始卖力地干活。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挖掘声，第一次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响起，带着一种笨拙却顽强的生机。
当夜幕彻底降临时，开采队带着十几筐沉甸甸的煤块返回了据点。
虽然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满身黑灰，但眼神却不再是一片死灰，而是有了一丝光亮。
罗根遵守了诺言。
参与劳动的人，每人都分到了一大块黑面包和一碗浓稠了不少的肉汤（虽然肉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与之前那点可怜的配给相比，简首是天壤之别。
没有参加劳动的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后悔的情绪在蔓延。
薇拉知道，下一次，会有更多人加入。
她和艾拉也分到了食物。
坐在漏风的土屋里，喝着热汤，身体终于感受到一丝暖意。
艾拉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小姐，他们……他们好像开始相信您了。”
薇拉轻轻“嗯”了一声，目光透过破窗，望向兵营的方向。
她看到罗根的身影出现在石屋门口，正望着这边堆积起来的煤堆，火光映照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看不清表情。
但薇拉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第一步棋，走对了。
她不仅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更重要的是，她开始在这群绝望的人心中，播下了秩序和希望的种子，并且，向那位冷酷的守护者初步证明了她的价值。
然而，就在薇拉准备休息，整理今天沾满煤灰和泥土的衣物时，她的手指在内衬口袋里，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是那个装着原主所有财产的小钱袋。
她下意识地拿出来打开，里面是几枚黯淡的银币和铜板。
但在钱袋的角落，她摸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非金属的小东西。
掏出来一看，那是一枚只有小指甲盖大小、材质奇特的黑色徽章，形状像是一只闭合的眼睛，触手冰凉，上面刻着极其细微、难以辨认的纹路。
这绝对不是原主记忆里拥有的东西。
它是怎么出现在钱袋里的？
是谁放进去的？
这枚诡异的“眼睛”徽章，又代表着什么？
一股寒意，比荒原的夜风更刺骨，悄然爬上薇拉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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