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雾凇村紧紧包裹。
雪停了,但寒气却更加刺骨,仿佛能冻结声音,凝固时间。
外婆家的小屋里,炉火噼啪作响,映得苏野的脸庞明暗不定。
桌上摊放着那张从老周枕头下找到的泛黄照片,以及装着几根松针的小小证物袋。
杂货店暂时被苏野用一条从店里找出的旧麻绳象征性地围了起来,叮嘱村民们不要靠近。
在没有专业支援和勘查设备的情况下,他能做的有限,只能尽可能保护现场,同时依靠观察和推理。
“外婆,您再仔细看看这张照片。”
苏野将照片往老人面前推了推,“除了老周,另外一个人,您有印象吗?”
外婆戴上老花镜,凑在昏黄的灯光下,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那个陌生男子。
“这个人……唉,年头太久了,有点记不清了……好像,好像是姓……柳?
不对,是刘?
哎,瞧我这记性。”
她努力地回忆着,眉头紧锁:“好像是二十多年前,对,就是你爸妈刚结婚那会儿,村里确实来过这么一个外地人。
说是……是个手艺人,会木雕。
就在村东头那间废弃的磨坊里住了一阵子。”
“木雕艺人?”
苏野心中一动,这与照片中两人捧着的木雕盒子对上了。
“对,雕木头的手艺可好了,村里不少人都找他做过小玩意儿。
他好像跟老周特别投缘,那段时间老周经常往磨坊跑,两人有说有笑的。”
外婆放下照片,叹了口气,“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人突然就走了,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就是从那时候起,老周就像变了个人,不爱说话了,也不怎么跟人来往了。
没多久,他就在他家杂货店后院,神神秘秘地挖了个地窖,村里人问起,他只说是储藏冬菜,可谁家储藏冬菜挖那么深的地窖?”
“地窖……”苏野沉吟着。
外婆之前就提过地窖,如今结合照片和木雕艺人的信息,这个地窖显得更加可疑。
老周挖它,真的是为了储藏东西?
还是为了隐藏什么?
“那个木雕艺人,后来就再没消息了?”
苏野追问。
“没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有人猜他是犯了事跑了,也有人说是家里出了急事回去了……说什么的都有,时间久了,也就没人提了。”
外婆摇摇头,“老周后来也绝口不提这个人,谁问跟谁急。”
苏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条模糊的时间线在他脑中初步形成:二十多年前,木雕艺人来到雾凇村,与老周交好,赠予或委托其保管一个重要的木雕盒子(很可能就是照片中那个)。
随后艺人突然失踪,老周性情大变,挖掘地窖。
近年,老周情绪反常,提及“有人要来找我要东西”,随后在暴雪夜于密室中离奇死亡。
那个“东西”,极有可能就是木雕盒子。
而想要这个东西的人,会是谁?
是当年那个木雕艺人的后人?
还是知晓此物存在的村民?
“外婆,老周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结怨?
或者,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打听过他?”
苏野换了个方向。
外婆想了想:“结怨……老周那人你也知道,独来独往,跟人没什么深交,但也谈不上结怨。
哦,对了,首富刘老板,前阵子好像找过老周几次,听说是因为钱的事。
老周之前好像跟刘老板借过一笔钱,数目不小,一首没还上。
刘老板那人,你也知道,表面上和气,其实精明着呢,催债催得紧。”
刘老板,大名刘富贵,是雾凇村最早出去做生意发财的人,在村里盖了最气派的二层小楼,开着小汽车,是村民们羡慕和巴结的对象。
如果涉及债务纠纷,确实有动机。
“还有别人吗?
比如,经常跟老周来往的?”
“经常来往的……赵婶算一个吧,她是村医,老周身体不舒服会找她。
养蜂的老吴,有时候会去老周店里坐坐,喝杯茶。
哦,还有老郑,‘万能工’老郑,谁家门窗坏了,水管漏了都找他,老周杂货店的门窗有点老旧,也常请老郑去修。”
赵婶,老吴,老郑,刘老板。
苏野在心里记下了这几个名字。
他们分别是尸体的最初发现者,以及与老周可能有较多交集的人。
尤其是老郑,作为“万能工”,对老周家门窗的结构应该非常熟悉……这时,外面传来几声狗吠,打破了夜的寂静。
苏野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雪地反射着微弱的星光,一片清冷。
杂货店的方向黑黢黢的,像一個沉默的謎團。
他知道,明天的调查重点,就是走访这几个人,尤其是要弄清楚那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以及老周后院那个神秘的地窖里,到底藏着什么。
松针的线索也需要追查,它像一個无声的指证,将凶手的踪迹与村后的松树林联系了起來。
“外婆,早点休息吧。”
苏野放下窗帘,对老人说道。
外婆担忧地看着他:“小野,这事……是不是很麻烦?
会不会有危险?”
苏野笑了笑,安抚道:“没事,外婆。
我就是了解一下情况,等路通了,交给镇上的派出所处理。”
话虽如此,但他清楚,一个能制造出密室现场的凶手,心思必然缜密,甚至可能就隐藏在那些看似淳朴的村民之中。
在这被大雪围困的孤村里,调查每一步都可能触及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潜藏着未知的风险。
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躺在烧得暖烘烘的土炕上,却毫无睡意。
老周圆睁的双眼、窗户缝隙里的松针、照片上模糊的笑容、外婆欲言又止的回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中不断盘旋、碰撞。
窗外,寒风掠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低泣。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雪夜里,一起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小小的雾凇村,而真相,还深深地埋在洁白的积雪与尘封的往事之下。
苏野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
他知道,接下来需要足够的精力,去面对那些可能戴着面具的乡邻,去揭开那层覆盖在岁月之上的厚厚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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