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7基地的医疗站，与其说是救死扶伤之地，不如说是一个效率低下的零件维修车间。
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液腥甜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异气味，取代了消毒水的味道。
几个能量几乎耗尽的奥特战士被随意地放置在充能平台上，光线明灭，如同风中残烛。
雷亚被一个面无表情的医护兵粗暴地按在检测仪上。
冰凉的探针扫过他胸前疯狂闪烁的彩色计时器，发出刺耳的滴滴声。
“能量濒临枯竭，体表多处腐蚀性损伤，光核运转效率低于基准线35%。”
医护兵念着数据，语气平淡得像在宣读零件报废清单，“标准能量补充，清理创口。
下一个。”
没有安慰，没有细致的检查，更别提心理疏导。
在这里，只要没死透，就尽快修好，丢回前线，首到某一次彻底无法修复。
一股稀薄但足够刺激的能量液被强制注入雷亚体内，强行稳住了计时器的警报。
体表的腐蚀伤被一种带着灼痛感的能量光束快速扫过，留下粉嫩的新生组织，隐隐作痛。
整个过程粗暴而高效，仿佛在修补一件破损的工具。
雷亚闭着眼，承受着这一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甚至在能量注入时，刻意引导着那股外来的能量流，不着痕迹地冲刷过臂甲下隐藏那枚黑色石片的位置。
石片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凉，将能量流中某种躁动的成分悄然吸收。
当他被推出医疗站时，霍克正环抱着双臂，靠在金属墙壁上等着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命挺硬啊，D-13。”
霍克走上前，几乎贴着雷亚的脸，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能量液和硝烟的混合臭味，“但在这里，光命硬没用。
你得有用，或者……懂得付出代价。”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雷亚臂甲上那个代表最低阶战士的纹章。
“今天的任务，因为你迟缓的反应，我们损失了两名宝贵的队员。”
霍克的声音冰冷，“他们的抚恤金，需要人分担。
你接下来三个月的能量配给和任务积分，扣除了。”
这是赤裸裸的掠夺。
在前线基地，能量和积分就是生命线。
没有足够的能量，下一次战斗就是送死；没有积分，连最基本的武器维护和情报支持都得不到。
雷亚抬起头，看着霍克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
他没有争辩，没有愤怒，只是用一种近乎空洞的语气回答：“是，队长。”
这种逆来顺受，让霍克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他冷哼一声，甩手离开。
“算你识相。
滚回你的床位去，明天还有‘清扫’任务。”
所谓的床位，是基地下层一个拥挤不堪的集体舱室。
数十个金属格子床铺层层叠叠，空气中弥漫着汗液、机油和绝望的气息。
一些战士在默默擦拭着自己的光刃，一些则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还有一些，在角落里低声交换着用积分换来的劣质能量块或是某些能短暂麻痹神经的违禁品。
雷亚的铺位在最角落，潮湿、阴暗。
他刚坐下，旁边铺位一个瘦小的、脸上带着一道未愈合疤痕的年轻战士悄悄凑了过来，声音带着一丝怯懦：“你……你是新来的D-13？”
雷亚看了他一眼，编号D-27，能量波动微弱，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嗯。”
“我叫利姆……”年轻战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你最好小心点霍克队长。
他……他不仅仅会克扣配给……”利姆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如同耳语：“之前有几个不服他管教的，或者在任务中‘意外’收获了什么好东西没上交的……最后都死得‘合情合理’。”
雷亚的目光扫过利姆脸上的伤疤：“你这伤？”
利姆下意识地摸了摸疤痕，眼神闪烁：“一次任务……被流弹刮到的。”
雷亚不再追问。
他看出来了，这伤疤的角度和能量残留，更像是近距离被某种锐器所伤，而非流弹。
正在这时，舱门被粗暴地推开，两个身材高大、散发着彪悍气息的奥特战士走了进来，他们的臂章上有一个小小的、代表霍克首属小队的标记。
目光在舱室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雷亚身上。
“D-13？”
为首的那个，脸上有一道贯穿左眼的狰狞伤疤，“队长‘借’点积分应急，把你的身份卡拿来。”
舱室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战士都低下头，假装没看见，连呼吸都放轻了。
利姆更是吓得缩回了自己的铺位，瑟瑟发抖。
公开的抢劫。
雷亚沉默地看着他们，一秒，两秒。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能量压迫感，远胜于自己现在“虚弱”的状态。
硬抗，只有死路一条。
他缓缓抬起手，将自己的身份卡递了过去。
那里面，有他初始配备的、本就不多的积分。
“眼瘸”战士一把夺过身份卡，在一个便携终端上一划，看着上面跳动的数字，撇撇嘴：“穷鬼。”
随手将几乎清零的卡片扔回给雷亚。
“记住，在这里，要想活得久，就得学会‘贡献’。”
另一个战士狞笑着，拍了拍雷亚的脸，力道不轻。
两人扬长而去。
舱室内恢复了窸窣的声响，但投向雷亚的目光，更多了几分麻木的怜悯或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雷亚捡起身份卡，默默收回。
自始至终，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被抢走的不是他救命的积分，而是无关紧要的尘土。
夜深了。
基地模拟的夜间照明黯淡下来，只有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大多数战士都陷入不安的睡眠，或是在床上辗转反侧。
雷亚平躺在冰冷的床铺上，睁着眼睛，望着上方床板的金属纹路。
外界的一切羞辱、压迫、掠夺，似乎都未能在他心中掀起丝毫波澜。
他的意识，正完全沉浸在与臂甲下那枚黑色石片的微弱联系中。
石片不再冰冷，反而传递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心跳般的搏动。
一丝丝极其细微的、来自基地能量管道泄漏的、或者是从那些违禁品上散逸出的杂乱能量，正被石片悄然吸引，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其中。
更奇妙的是，石片仿佛一个记录仪，将白天战斗中那些寄生兽的攻击模式、能量运行方式，甚至霍克等人施展光刃技巧时的能量回路细节，都模糊地烙印下来，并缓慢地、持续地反馈给雷亚。
这不是学习，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复制与解析。
同时，一种超越五感的、对恶意的敏锐感知，也在悄然增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霍克及其爪牙方向的、如同淤泥般粘稠的恶意；能感觉到利姆身上那种恐惧中夹杂着一丝不甘的微弱波动；甚至能感觉到整个基地底层，弥漫的那种混合了绝望、贪婪、暴戾的……集体情绪。
这些负面情绪，似乎也在被石片悄无声息地汲取，化为某种养料。
力量。
一种迥异于光之国正统、更加隐秘、更加黑暗，扎根于绝望与吞噬之上的力量，正在这具被所有人视为废品的躯壳内，悄然孕育。
雷亚的嘴角，在无人看到的黑暗中，极轻微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掠夺吧，压迫吧，嘲笑吧。
你们现在施加的一切，都是在为我积蓄撕碎你们的力量。
他闭上眼睛，开始主动引导那石片汲取而来的、微薄但纯粹的黑暗能量，小心翼翼地淬炼着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修复着那些医疗站未曾处理好的暗伤。
明天，还有“清扫”任务。
他很期待。
期待那些将他视为蝼蚁、随意践踏的人，在发现脚下蝼蚁悄然长出獠牙时，会是何种表情。
黑暗，在他心中蔓延，如同在腐烂温床中悄然滋生的致命菌丝，无声，却迅猛。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