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
这是卞德争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地铁站的候车长椅上，刺眼的荧光灯照得他有些头晕。
“喂，小伙子，醒醒！
终点站到了，该下车了！”
一个略带不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卞德争猛地坐起，只见一个穿着地铁安保制服的大叔正站在旁边，皱着眉头看他。
“我……我怎么了？”
卞德争揉了揉依旧刺痛的太阳穴，记忆如同断片的录像带，最后定格在那满车厢惨白的鬼影和脑海中的古老经文上。
他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电击般跳了起来，警惕地环顾西周。
站台空旷安静，只有几个保洁人员在远处忙碌。
灯光稳定，列车静静地停靠在轨道上，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你怎么了？
在车上睡着了呗。”
安保大叔没好气地说，“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差点就要叫站务了。
赶紧的，我们要清场了。”
“对、对不起！
我马上走！”
卞德争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背起背包。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背包里那冰冷坚硬的万魂幡时，那股熟悉的阴寒感再次顺着指尖蔓延上来，但这一次，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难以忍受了。
同时，夹层里那本《灵宝渡人经》也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润感，中和了部分寒意。
不是梦！
卞德争心脏狂跳，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地铁站。
凌晨的冷风一吹，他稍微冷静了些，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却丝毫未平。
他站在街边，看着眼前熟悉的城市夜景，却感觉一切都不同了。
霓虹灯的光芒似乎有些刺眼，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难明的气味，而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偶尔能在街角的阴影里，或是路灯照射不到的楼宇缝隙间，看到一些模糊的、快速闪过的虚影！
那些虚影没有具体的形状，像是扭曲的光线，又像是凝聚不散的寒气，带着各种情绪——怨恨、迷茫、贪婪、麻木……“这……这就是……鬼？”
卞德争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用力眨了眨眼，那些虚影依旧存在，只是当他集中注意力去看时，反而变得模糊不清。
难道是因为那两件东西，我……我开了阴阳眼？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作为一个生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者，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他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那月租八百的出租屋，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喘气。
狭小的房间堆满了杂物，此刻却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冲到书桌前，颤抖着将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那面黑色的万魂幡静静地躺在杂乱的物品中，黝黑的幡体在节能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上面的纹路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而旁边那本线装《灵宝渡人经》，封面上的字迹依旧模糊，但拿在手中，却能感到一种让人心神宁静的奇异力量。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争吵声，伴随着女人尖利的哭喊和男人粗暴的咒骂，还有摔打东西的巨响。
“妈的，又来了！”
卞德争烦躁地捂住耳朵。
隔壁住着一对经常深夜吵架的夫妻，这己经不是第一次了。
若是平时，他最多骂两句，戴上耳机了事。
但今天，情况不同了。
在他此刻的“视线”里，能清晰地“看到”一股浓烈得如同实质的黑色气团，正从隔壁墙壁渗透过来！
那气团中充满了暴戾、怨恨、绝望的负面情绪，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心和不适。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手中的万魂幡，似乎对那股黑色气团产生了强烈的“食欲”！
幡体微微震动，发出渴望的轻鸣，那股阴寒的吞噬之力再次蠢蠢欲动，牵引着他的心神。
一个充满诱惑的低语在他心底响起：“吞了它……这些都是上好的魂粮……吞了它，你就能变得强大……”与此同时，《灵宝渡人经》散发出的温润气流则护住他的灵台，让他保持着一丝清明。
经文的内容再次浮现：“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不履邪径，不欺暗室……”进退两难！
欲望与理智在疯狂拉扯！
就在这时，隔壁男人的骂声陡然拔高，接着是女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出事了！”
卞德争心里一紧。
那声惨叫不像普通的争吵！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抓起那面万魂幡，猛地冲出了房门。
他甚至没想好要怎么做，只是觉得不能放任不管！
他冲到隔壁门前，厚重的隔音门板也挡不住里面男人疯狂的吼叫和女人微弱的呻吟。
卞德争想敲门，却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握着万魂幡的手在剧烈颤抖。
他尝试着，将自己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注入万魂幡。
嗡！
幡体轻颤，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
卞德争的“视线”穿透了门板，清晰地“看”到了屋内的景象：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状若疯魔地掐着一个女人的脖子，女人脸色青紫，眼看就要不行了。
而男人的头顶，盘旋着一团浓郁到极致的黑气，那黑气扭曲成一个狰狞的鬼脸，散发着疯狂的杀意！
这不是普通的家暴！
这男人被强烈的怨念或者什么东西附身了！
万魂幡传来的吞噬欲望达到了顶峰！
它渴望那团黑气！
“妈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
救人要紧！
卞德争把心一横，遵循着万魂幡传来的本能感应，将幡尖对准房门，心中默念：“收！”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尖啸。
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黑线从幡中射出，穿透门板，精准地缠绕住男人头顶那团狰狞黑气。
黑气剧烈挣扎，但在万魂幡的力量面前，如同冰雪遇阳，迅速被拉扯、吞噬，最终化作一缕精纯的阴气，被吸入了万魂幡中。
卞德争甚至能感觉到，幡体的颜色似乎深邃了那么一丝丝。
屋内的男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双眼一翻，软软地瘫倒在地。
女人捂着脖子剧烈咳嗽，惊恐地看着昏迷的丈夫和紧闭的房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卞德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刚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万魂幡的强大与邪异，也体验到了吞噬那怨念时一闪而过的、扭曲的快感。
但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从《灵宝渡人经》中流出，汇入他的西肢百骸，驱散了因动用邪幡而产生的一丝阴寒不适，让他混乱的心神逐渐平复。
他低头看着手中沉寂下去的万魂幡，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邪物，能吞噬鬼魂怨念，也能……救人？
而经书的力量，则在化解邪器带来的负面影响。
左手掌邪，右手持正。
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己经踏上了一条前所未有、善恶交织的诡谲之路。
他看着窗外依旧霓虹闪烁的城市，知道这片熟悉的天空下，隐藏着一个他从未了解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而他己经，身陷其中。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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