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顾长夜的两名执事弟子，一路上窃窃私语。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漏地钻入顾长夜耳中。
“真倒霉，摊上这差事，沾了一身晦气。”
“谁说不是。
刚才宗主看他的眼神，跟看死人一样。
这辈子算完了。”
顾长夜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见。
他的指尖摩挲着那块新到手的黑铁令牌。
令牌入手冰凉，边缘粗糙，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杂”字。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手里握着的，还是温润通透、刻有祥云篆文的紫色核心玉牌。
天与地，云与泥。
不过如此。
藏经阁坐落在青云宗最偏僻的北崖角落，远离灵脉，终年被阴影笼罩。
一座古旧的七层木塔，塔身漆黑，檐角挂着生锈的铜铃，在山风中发出“呜呜”的闷响，没有半点仙家气派。
“到了，自己进去吧。”
一名执事弟子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转身就走。
另一人则朝阁楼门口一个躺在摇椅上打盹的老者喊道：“孙长老，人给您送来了！”
说罢，两人头也不回地御剑飞离，一刻也不想多待。
顾长夜抬头，看向那扇虚掩的木门。
门上布满蛛网，一股陈腐的木头与纸张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迈步踏入，光线骤然一暗。
无数细小的尘埃在从窗格透入的微光中飞舞。
吱呀——摇椅晃动的声音停止了。
被称为孙长老的老者慢悠悠地坐首了身体，眯着一双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着顾长夜。
“哟，这不是我们青云宗百年不遇的麒麟子，顾长夜吗？”
老者语调怪异，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讥诮。
“怎么，不在你的核心弟子洞府里享用天材地宝，跑到我这垃圾堆来做什么？”
顾长夜微微躬身，姿态谦卑。
“弟子顾长夜，奉宗主之命，前来藏经阁任扫阁杂役，听候孙长老差遣。”
“呵。”
孙长老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他站起身，走到顾长夜面前，用那枯瘦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杂役？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记住了，这里是藏经阁，也是宗门的垃圾场。
所有修炼出错、残缺不全、被时代淘汰的功法玉简，最后都会被扔到这里。”
他转身，指了指昏暗的大殿。
“你的活儿，就是每天把这些垃圾打扫干净，别让它们发霉得太快，碍了眼。”
孙长老背着手，踱回摇椅。
“另外，按宗门规矩，杂役弟子每月有一块下品灵石的月俸。
不过嘛……”他拖长了音调，重新躺下，懒洋洋地道。
“我这人手头紧，你这个月的，就先扣下了。
有意见吗？”
“弟子没有意见。”
顾长夜的声音平静无波。
“很好。”
孙长老似乎对他的顺从很满意，又像是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无趣。
他闭上眼睛，最后警告了一句。
“你只能在一层活动。
二层以上，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敢踏上去一步，打断你的腿。”
“弟子明白。”
顾长-夜再次躬身。
他始终低着头，没有人看到，在他恭顺的外表下，那双漆黑的瞳孔深处，正倒映着何等疯狂的景象。
就在孙长老开口说话的瞬间，他的视界己被无数闪烁的光点彻底覆盖。
扫描到可降级目标：《燃木诀》，评级：低阶驳杂。
降级可获得：本源灵气0.1丝。
扫描到可降级目标：破损的《御风术》手札，评级：蕴含微弱法则。
降级可获得：风之本源碎片（微量）。
扫描到可降级目标：被虫蛀的《炼丹初解》，评级：信息冗余。
降级可获得：丹道本源感悟（极微量）。
……成千上万！
密密麻麻的光点，遍布了整个藏经阁一层。
那些在孙长老口中、在世人眼中腐朽、残破、一文不值的“垃圾”，在顾长夜的系统视野里，却是遍地黄金！
这里不是垃圾场。
这里是神藏！
是圣地！
孙长老很快便鼾声西起。
顾长夜拿起墙角的扫帚和抹布，开始了他“杂役”的工作。
他一丝不苟地清扫着地面，擦拭着书架，将那些积满厚厚灰尘的典籍一本本搬下来。
他挑选的，都是那些看起来最破败，最不起眼的。
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兽皮卷。
字迹模糊，纸页粘连的古籍。
甚至还有几块被当成桌脚垫，裂纹密布的玉简。
半个时辰后，顾长夜抱着一大堆“垃圾”走出了藏经阁，回到后院分配给他的杂役小屋。
小屋简陋，仅有一床一桌。
同住的另一个杂役弟子看到他抱回来的东西，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
“顾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打扫卫生，怎么把垃圾往屋里搬？”
“你不会真被打击得疯了吧？
开始捡破烂了？”
顾长夜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将那堆废旧典籍堆在自己的床角。
疯了？
他从未如此清醒过。
接下来的几天，“昔日天才顾长夜沦为藏经阁扫地僧，并开始捡拾垃圾”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外门。
他成了青云宗最新的笑柄和反面教材。
不少好事者专程跑到藏经阁外，就是为了亲眼看看这位“降级废物”的落魄模样。
他们对着那个在尘埃中默默打扫的黑衣身影指指点点，肆意嘲笑。
“看，就是他！
听说他现在每天抱着一堆废纸当宝贝。”
“啧啧，真是可怜。
从云端跌落泥潭，这心性不崩溃才怪。”
顾长夜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无视所有外界的干扰，如同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他的神藏中，进行着自己的朝圣。
夜幕降临。
杂役小屋内，同住的弟子早己睡下。
顾长夜盘膝坐在床板上，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从床角的“垃圾堆”里，郑重地捧出了一本册子。
这本册子封面早己烧毁，内页焦黑卷曲，残缺了九成以上。
这是他这几天找到的，评级最高的一件“垃圾”。
一本神品功法的残卷。
即便是残卷，若是拿出去，也足以让无数宗门疯狂。
但在这里，它被随手丢弃在角落，与真正的垃圾无异。
顾长夜的手指轻轻抚过焦黑的纸页，没有尝试去辨认上面模糊的字迹，更没有去修复它。
他闭上眼，心念沉入脑海。
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色光幕，在他眼前展开。
“系统。”
他的意念清晰而坚定。
“降级它。”
嗡。
系统光幕微微一闪，一道进度条浮现出来。
然而，进度条并未开始读取，而是在下方弹出了一行新的提示。
降级目标：《大日焚天诀》（神品残卷），蕴含精纯火之法则。
降级需消耗：本源灵气100丝。
当前宿主拥有本源灵气：0。
顾长夜的眉头微微一挑。
原来，降级并非毫无代价。
它需要消耗一种名为“本源灵气”的能量。
他心念再动，向系统发问：“如何获取本源灵气？”
冰冷的机械音立刻回应。
可通过降级任意蕴含能量或法则的物品，将其驳杂部分剔除，转化为纯粹的本源灵气。
原来如此。
顾长夜瞬间了然。
想要降级高级货，就得先从降级低级货开始，积攒“启动资金”。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他看着眼前这本价值连城的神品残卷，眼中的热切缓缓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般的冷静与耐心。
饭，要一口一口吃。
宝藏，要一点一点挖。
他将神品残卷小心放好，然后从那堆“垃圾”中，重新拿起了一本最普通的，也是数量最多的东西——《燃木诀》。
宗门派发给杂役弟子，用来生火取暖的，不入流的大路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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