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瘫坐了多久。
那巨大的、如同飞机引擎启动般的轰鸣声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耳膜,震得他胸腔都在共鸣。
眼前那片由无数绿色指示灯组成的冰冷光海,和屏幕上那一长串天文数字,交替闪烁,几乎要灼伤他的视网膜。
百亿?
这怎么可能?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痛感传来,证明这不是一场荒诞的梦。
可眼前的景象,比最离奇的梦境还要不可思议。
一个被妻子扫地出门、身无分文、只能蜷缩在废弃仓库等死的失业中年男人,一夜之间,可能拥有了百亿财富?
这他妈是什么三流网络小说的剧情?
他挣扎着爬起来,双腿还在发软,踉跄着走到那面亮着的显示屏前。
灰尘被风扇吹起,在屏幕惨白的光柱中狂舞。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想要触摸那串数字,却又像怕烫着一样缩了回来。
Wallet Balance: 1, 472, 851, 309. ......数字后面还有一长串小数位,而且还在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细微幅度缓慢增加。
他死死盯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变得困难。
他强迫自己冷静。
光凭这一个屏幕显示,什么也证明不了。
这可能是机器故障,可能是某种恶作剧,甚至可能……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陷阱。
对,钱包!
需要验证!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那部屏幕己经有些碎裂的旧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不听使唤,好几次输错了锁屏密码。
连上仓库里信号微弱但尚能使用的Wi-Fi(大概是附近某个农户的,信号弱得可怜),他点开浏览器,生疏地输入了几个关键词——“比特币钱包查询”、“区块链浏览器”。
几年前的好奇心让他依稀记得一些基本概念。
他需要找到那个钱包地址,在公开的区块链上确认余额。
他在矿机集群后方一阵摸索,果然找到了一个连接着所有矿机的主控终端机,屏幕同样亮着,上面显示着矿池信息、算力数据,以及最关键的一行——钱包地址。
一长串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如同乱码般的字符串。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串字符输入到区块链浏览器的搜索框里,点击查询。
页面加载得极其缓慢,信号格在1格和2格之间顽强地跳跃。
陈远屏住呼吸,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页面刷新出来。
清晰的余额显示,与仓库屏幕上那个疯狂跳动的数字,分毫不差!
单位是BTC。
陈远感觉一阵眩晕,赶紧扶住旁边一台轰鸣的矿机,冰冷的金属外壳也无法降低他此刻血液沸腾的温度。
他虽然不是币圈老手,但也清楚知道一个比特币价值多少人民币。
那是一个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而现在,这个钱包里,有将近一百五十万个!
不是一百五十万人民币,是一百五十万个比特币!
他粗略地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得出的结果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百亿?
远远不止!
按照当前币价,这他妈是接近……他不敢再细算下去,那个数字太大,大到失去了真实感,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令人战栗的符号。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他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压抑、屈辱和绝望。
他想放声大笑,想对着空荡荡的仓库呐喊,想告诉全世界他陈远不是窝囊废!
他有钱了!
有了一辈子,不,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他猛地挥拳,砸在旁边的矿机外壳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手背传来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更加清醒。
不能声张!
几乎是在狂喜退潮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笔钱来得太诡异,太巨大。
这些矿机为什么被遗弃在这里?
原主人是谁?
为什么这么久无人认领这笔恐怖的收益?
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法律风险?
无数个问号像毒蛇一样钻出来,缠绕住他刚刚雀跃起来的心脏。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代表着他命运转折点的钱包地址,然后做了一件他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最谨慎,也最大胆的事——他拿出自己的钱包(那个干瘪的、只剩下几张零钞和身份证的皮夹),找到一张空白的、皱巴巴的超市小票,用颤抖但极其认真的笔迹,将那一长串钱包地址和与之关联的私钥种子短语(他在终端机上一个隐藏文件夹里找到的),一字不差地抄录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将那张小票折了又折,小心翼翼地塞进皮夹最内侧的夹层,紧紧贴着身份证。
仿佛这样,才能让他感到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然后,他深吸了几口充满灰尘和金属灼热味的空气,走到电闸前,咬着牙,再次用力向下一拉!
“咔。”
世界瞬间安静了。
巨大的轰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耳朵里嗡嗡的余响。
那片绿色的指示灯海洋迅速熄灭,如同潮水退去,重新将仓库抛回黑暗和死寂。
只有手机屏幕还散发着微弱的光,照亮他汗湿而苍白的脸。
财富就在那里,但他现在不能动,至少不能大动。
他需要时间消化,需要计划,需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找个像样的地方住下,吃饱饭,然后……然后慢慢想。
他收拾起他那寒酸的家当——草席,充电宝,压缩饼干。
走出仓库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堆重新被寂静笼罩的黑色机器,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随时可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巨兽。
他在城乡结合部找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小旅馆,用身上最后一张百元钞付了房费。
破旧的房间,床单散发着可疑的气味,但至少有热水,有张能躺平的床。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亢奋得像要炸开。
他拿出手机,再次确认那个区块链页面上的数字。
没错,还在。
那不是幻觉。
下一步怎么办?
他想起李丽扔在鞋柜上的那几张钞票,想起她那句冰冷的“窝囊废”。
一股混合着恨意和某种扭曲快感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报复吗?
不,不仅仅是报复。
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不,他要得到更多!
他点开手机银行APP,看着自己那张储蓄卡上可怜的余额:83.5元。
他沉吟了片刻,决定做一个极其微小的试探。
他找到了那个钱包地址对应的移动端轻钱包应用,下载,导入(这个过程让他紧张得手心冒汗),然后,尝试着转出了……0.01个比特币。
手续费扣掉了一些,但到账金额依然是一个让他心脏漏跳一拍的数目。
几十万人民币,就这么轻飘飘地,出现在了他那原本只有83.5元的银行卡余额里!
短信提示音响起,屏幕上弹出那条熟悉的余额变动通知,只是后面的零多到让他眼花。
成功了!
巨大的踏实感混杂着更强烈的兴奋,几乎将他淹没。
他不再是那个为几百块房租求爷爷告奶奶的穷光蛋了!
第二天,他去了市区一家以前从来不敢踏足的高档商场。
他需要行头,需要改变。
但他没有首接去买那些昂贵的奢侈品,他的理智还在告诫他要低调。
他选了一家风格简约、质地不错的男装店,挑了几身合体但不扎眼的衣服,换下了那身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旧T恤牛仔裤。
站在试衣镜前,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焕然一新的男人。
胡子刮干净了,头发也稍微打理了一下,穿上挺括的衬衫和休闲长裤,虽然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和长期压抑留下的阴郁,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己经截然不同。
就在他对着镜子微微出神的时候,一个熟悉到刻骨铭心,又冰冷到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陈远吗?”
他猛地回头。
李丽就站在不远处,挽着一个穿着骚包粉色Polo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肚子微微凸起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手腕上戴着一块金灿灿的手表,神态倨傲,目光在陈远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李丽今天打扮得格外光鲜,一身名牌连衣裙,手里拎着陈远以前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包包,脸上妆容精致,只是那双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讥讽和胜利者的优越感。
“怎么?
这是找到新工作了?
在哪家工地搬砖啊?
挣了点钱就迫不及待跑来这种地方充大头了?”
李丽上下打量着他那一身新行头,语气尖酸刻薄,“可惜啊,地摊货穿在身上,也遮不住那股穷酸气。”
那个男人,想必就是她口中的“老王”了,此时也嗤笑一声,搂紧了李丽的腰,附和道:“丽丽,这就是你那前夫?
啧,看起来是挺……朴素的。
走吧,别耽误时间,你不是看中了那款新出的包吗?”
李丽得意地瞟了陈远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我现在的选择,你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若是昨天,不,哪怕是几个小时前的陈远,面对这样的羞辱,恐怕只能屈辱地低下头,攥紧拳头,任由心脏被撕裂。
但现在……陈远看着面前这对狗男女,看着李丽那张曾经同床共枕十五年、此刻却写满势利和刻薄的脸,看着那个“老王”油腻而傲慢的嘴脸,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从丹田升起,流遍西肢百骸。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甚至脸上还缓缓勾起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新买的裤袋里,掏出了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然后,在李丽和“老王”带着讥诮和不解的目光注视下,他点开了手机银行APP,进入了账户余额查询界面。
他没有立刻展示,而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李丽,语气淡然,甚至带着一丝礼貌的询问:“李丽,你刚才说,我这点钱,只配干什么来着?”
他的手指,轻轻点向了屏幕上的“朗读余额”功能。
下一刻,清晰、标准、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女声,在这间装修考究的男装店里,突兀地响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上:“您的账户余额为,人民币,九位数……”声音不高,却在瞬间盖过了店里舒缓的背景音乐,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在了李丽和那个“老王”的脸上。
李丽脸上的讥讽和得意瞬间凝固,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随即碎裂成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茫然。
她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陈远手里那部破手机,仿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而她挽着的那个“老王”,脸上的傲慢也瞬间垮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般的震惊,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那串数字本能的贪婪和畏惧。
他搂着李丽腰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店里其他几个零星的顾客和导购员,也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
陈远依旧微笑着,看着面前脸色煞白、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李丽,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她之前的话:“哦,对了,你说我这辈子,只配捡垃圾,是吗?”
电子女声还在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地朗读着那个令人窒息的余额数字,像是一曲为他加冕的荒诞赞歌。
李丽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刺耳的电子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刚刚还在洋洋得意的脸上。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