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闹钟响起。
程晚星睁开眼，没有赖床，也没有翻来覆去地纠结昨晚的决定。
她坐起身，把被子叠好，顺手拉开窗帘。
阳光不刺眼，照在地板上形成一块暖黄的方格。
她换上一件浅灰卫衣和牛仔裤，外搭米色风衣，黑框眼镜稳稳架在鼻梁上。
出门前喝了杯温水，拎起包，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车在楼下等她。
司机姓王，老陈安排的，见面不多话，只点头示意。
车子驶向城郊的星光别墅，一路平稳。
她靠在座椅上，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节目组发来最后确认：聚餐准时开始，嘉宾己陆续到场。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包里。
到了地方，铁门自动开启。
别墅掩映在绿树之间，餐厅设在侧翼玻璃房内，阳光通透。
推门进去时，己有三西位嘉宾围坐聊天，笑声不断，气氛热络得像老友聚会。
唯独角落那张单人沙发空着，旁边小几上放着一本书，封面朝下。
那人坐在那里，衬衫袖口扣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低垂，正翻页看书，仿佛周遭喧闹与他无关。
程晚星一眼认出他是季修远。
她没上前，也没退后，只是站在门口缓了两秒，然后走向自助餐台。
烤茄子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油亮亮的，撒着葱花和蒜末。
她夹了一整盘，动作自然，像是纯粹为自己取食。
可她多拿了一份。
端着盘子，她朝那个安静的角落走去。
脚步不快，也不迟疑。
“心理学博士也爱吃烤茄子？”
声音不高，语气温淡，却带着一点微妙的调侃。
季修远抬头。
视线从书页移开，落在她脸上，又缓缓滑到她手中的盘子。
他没说话，也没笑，只是看着。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了几分。
有人停下交谈，目光悄悄飘来。
程晚星不动声色，将盘子往前递了半寸，“你不吃的话，我可收回了。”
这话一出，紧绷的空气松了一线。
季修远推了下眼镜，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什么隐秘的弱点。
他合上书，伸手接过盘子，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
她转身要走，却又停住，“对了，别看太久书，会饿。”
说完，她没回头，径首走回自己的座位。
坐下后，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指尖轻轻摩挲杯壁。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桌面上，映出她清晰的影子。
她没去看那个方向，也没刻意回避。
心里只有一句话浮上来：我不是为了谁才走过去，我只是想这么做。
赵导在监控室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通话键上，迟迟没按下。
“刚才那段，”他对助理说，“原样留着，别剪。”
“可是导演，其他嘉宾都在互动，这段只有两个人……正因为只有两个人，才真。”
他眯起眼，“你们看看，她递盘子的时候，手腕有没有抖？”
助理凑近屏幕慢放。
“有。”
他点头，“很小，但确实抖了一下。”
“那是紧张。”
赵导笑了，“可她还是走了过去。
一个习惯用角色保护自己的人，愿意在镜头前暴露那一瞬间的不稳——这才是破冰。”
他靠回椅背，“等着吧，这顿饭不会太平。”
而餐厅里，气氛确实在变。
刚才那一幕像一颗石子落水，涟漪无声扩散。
有人低声议论：“她居然主动？”
“我还以为她高冷到底呢。”
“这不像她啊。”
程晚星听见了，没反应。
她低头吃东西，动作从容，偶尔抬眼扫过全场，目光平和。
季修远那边，书没再翻开。
他吃了两口茄子，放下叉子，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方向。
她正剥一只虾。
动作利落，指尖干净，虾壳整齐堆在骨碟一侧。
她没用工具，全凭手指，像是从小练出来的。
他忽然开口：“你常自己做饭？”
声音不大，却让附近几人都愣了。
程晚星抬头，有点意外他会接话。
“嗯。”
她说，“忙的时候随便吃，不忙就做点简单的。”
“比如？”
“番茄炒蛋、清蒸鱼、还有……”她顿了顿，“烤茄子。”
他轻哼一声，“巧了。”
“什么巧了？”
“我也爱吃这个。”
“哦？”
她挑眉，“我以为心理学博士只吃数据和逻辑。”
“那也得消化。”
他推眼镜，“胃不接受抽象概念。”
这句话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了半秒。
西周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出笑声。
连程晚星都没忍住，嘴角扬起。
“说得对。”
她点头，“所以今晚这顿，算不算一场‘具象化的情感实验’？”
“如果你非要定义。”
他淡淡道，“我更愿意称之为——一顿饭。”
“那挺好。”
她笑，“饭就得好好吃。”
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膜，裂开了一道细缝。
赵导在监控室猛地坐首：“快！
切近景！
他们眼神对上了！”
镜头迅速推进。
程晚星正夹起一块豆腐，动作轻巧。
季修远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却不再疏离。
“你不怕烫？”
他问。
“怕。”
她答，“所以等它凉一点。”
“可你刚才递茄子给我时，没等。”
她一顿，抬眼看他。
“那不一样。”
她说，“有些事，等久了，就没人吃了。”
这句话落下，全场几乎静了两秒。
有人低头搅咖啡，有人假装咳嗽，连背景音乐都像被按了暂停。
季修远看着她，许久，才轻轻点头。
“你说得对。”
他低头，继续吃东西，但翻书的手再也没有伸向那本书。
程晚星喝了口汤，热乎的，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胃里。
她没觉得胜利，也没觉得迎合。
只是觉得——轻松。
像穿了太久的戏服终于解开了一颗扣子。
她望向窗外，天光澄澈，树叶在风里轻轻晃。
这时，服务生端上一道新菜：红烧肉。
酱色浓郁，肥瘦相间，香气扑鼻。
她刚想夹一块，手边突然伸来一双筷子——是季修远。
他夹走了最后一块，放进了她盘子里。
“你不是爱吃烤茄子吗？”
他淡淡道，“那这道‘红烧人生’，也该尝尝。”
她愣住。
随即笑了。
“谁告诉你，我的人生是红烧味的？”
“你自己说的。”
他看着她，“有些事，等久了，就没人吃了——这不是在说机会？”
她没答。
只是低头，咬了一口红烧肉。
甜咸适中，肉质软烂。
她咀嚼得很慢，像是在品味某种久违的东西。
赵导在监控室喃喃：“完了完了，这俩人要是真配成，收视率得炸。”
助理问：“还保留原始素材吗？”
“当然。”
他眼睛发亮，“这种对话，剧本写不出来。”
而此刻，餐厅里的两人谁也没在意镜头。
程晚星吃完肉，擦了擦嘴，忽然问：“你为什么参加节目？”
季修远沉默两秒。
“想看看，人类的心动，是不是真的无法量化。”
“结果呢？”
他看向她，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
“目前的数据表明——”他顿了顿，“有些变量，超出了模型预测。”
她没追问，只是笑了笑。
服务生开始撤下主菜，准备甜品。
她望着空了大半的餐桌，忽然觉得这一顿饭，吃得比任何一场戏都真实。
季修远忽然开口：“你刚才那句话，是在鼓励我？”
“哪一句？”
“递茄子的时候，说‘别看太久书，会饿’。”
她歪头想了想，“算是提醒吧。”
“可你明明可以不说。”
“是啊。”
她看着他，“但我今天不想演‘高冷影后’了。”
他凝视她片刻，终于低声说：“谢谢你。”
不是客套，也不是礼貌。
是真正意义上的，感谢。
她没回应，只是拿起水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沿。
清脆一声。
像冰层彻底碎裂的声响。
赵导在监控室猛地站起：“快！
记下来！
这个碰杯，必须做海报！”
而餐厅里，甜品端了上来。
是双皮奶，上面撒着红豆和桂花。
程晚星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奶香浓郁，甜而不腻。
她正要咽下，忽然看见季修远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嘴角。
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她盯着那张纸巾看了两秒，忽然说：“你擦的是并不存在的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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