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终于在一片虚情假意的寒暄中散去。
沈念歆倚在卧室门后,首到李明宇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她强撑的力气才瞬间抽离,脊背紧贴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身上冷冽的气息,手背上那片刻骨的凉意挥之不去。
“安于现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只有他们能懂的利刃,精准地剖开了她伪装三年的外壳。
他认出她了,毫无疑问。
可那眼神里的冰层太厚,厚到她无法窥见其下是否还有一丝往日的余温。
是试探?
是警告?
还是……背叛者居高临下的嘲讽?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她的理智。
她用力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用组织训练的方法平复心跳,但收效甚微。
顾君砚还活着,这个事实本身,就足以颠覆她所有的“努力忘记”。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沈念歆撑着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梳妆台前。
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惊悸与混乱。
她打开首饰盒,指尖在一排排珍珠、翡翠间无意识地划过,最终,落在那个看似普通的玳瑁发梳上。
这是她与组织单线联系的紧急信物之一,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能启用。
她轻轻拧开发梳的一个装饰性节点,动作熟练却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里面是空的。
心猛地一沉。
难道组织己经……不,不对。
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梳妆台。
胭脂、水粉、口红……她的视线定格在那瓶法国进口的“夜巴黎”香水上。
这是李明宇上月送她的,她从未用过。
她拿起香水瓶,分量似乎略有不同。
拧开底座,一个被紧密卷起的纸条滑落出来,同时掉出的,还有一小截干枯的、带着独特清苦气味的草茎。
苦艾草。
组织的标志之一,寓意保持清醒,铭记使命。
沈念歆拈起那截苦艾草,熟悉的苦涩气息钻入鼻腔,像一剂强心针,让她混乱的思绪骤然清晰了些许。
她展开纸条,上面是熟悉的、用密码写就的指令,译读后的内容,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冷透:“确认目标:‘明月’。
身份:叛徒。
指令:猎杀。
唤醒:‘青鸟’。
时限:七日。”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钉入她的眼帘。
“明月”——那是顾君砚曾经的代号,是他们共同信仰的象征,是他们爱情背后最坚实的基石。
如今,这基石崩塌了,化作悬在他头顶的、由她亲手执行的死刑令。
猎杀……顾君砚?
三年前,他“牺牲”的消息传来,她感觉自己的世界也随之崩塌了一半。
是组织的安排,让她“忘记”一切,以苏曼玲的身份潜入李家,等待唤醒。
三年来,她将所有的痛苦、思念、怀疑都死死压抑,用浮华和麻木包裹自己,告诉自己那是一场己经结束的旧梦。
可如今,他活着出现,却顶着“叛徒”的罪名,而唤醒她的代价,竟是让她用他的血,来祭奠他们共同的信仰?
这太残忍了!
她该相信谁?
相信组织铁一般的指令,还是相信自己此刻仍在为他剧烈跳动的心?
相信他白天那冰冷审视的眼神,还是相信记忆中那双曾盛满星辰与誓言的眸子?
如果他真的叛变了,为何要在宴会上用那样隐晦的方式试探她?
如果他未曾叛变,这猎杀指令又从何而来?
是组织的考验,还是敌人设下的、针对她这个“休眠者”的圈套?
沈念歆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苦艾草的清苦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提醒着她必须清醒。
可她的心,却仿佛被投入了最汹涌的漩涡,在信仰与爱恋、理智与情感的撕扯下,濒临破碎。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点灰烬。
然后,她拈起那截苦艾草,放入口中,用力咀嚼。
极致的苦涩瞬间在舌尖炸开,顺着喉咙一路灼烧下去,带来近乎疼痛的清醒。
泪水无法控制地涌上眼眶,但她死死咬住牙,没有让它掉落。
猎杀“明月”……她看着镜中那个眼眶通红、唇边残留着苦涩草屑的女人,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坚定。
在确认真相之前,她谁也不能相信。
包括那道冰冷的铁令,也包括那个……变得陌生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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