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殇的手指刚碰到那块松动的砖，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铁甲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节奏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跳上。
她立刻收回手，把银簪塞进袖口深处，站起身拍了拍裙角。
刚退到床边，门就被推开。
龙邺走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没动，身后跟着西名禁军，全都握着刀柄。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变沉了。
他看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个不值一提的东西。
“听说你半夜折腾地砖？”
他的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装疯卖傻也能当续命的法子？”
麋殇没低头，也没说话。
她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一扯。
龙邺眉头一皱，“笑什么？
以为朕不敢再杀你一次？”
“陛下若真想我死，”她终于开口，声音不急也不软，“刚才那黑影爬过来时，您大可以不派人来查动静，让我被吞了干净。”
龙邺没答。
他盯着她，像是在等她说更多破绽。
她却不急着解释，反而慢悠悠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手有点抖，但她还是喝了下去。
“您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她放下杯子，“它从地底来，认的是葭墟的令。
它刚才没走远，还在殿外绕着圈。”
“荒唐。”
龙邺冷笑，“凭空捏造鬼影，就想让朕信你？”
“我不需要您信。”
她转身面对他，掌心突然亮起一道符文，金光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只雪白的小猫从她胸口跃出，落在她手臂上。
小猫通体无杂色，红眼睛盯着龙邺，尾巴一甩，张嘴就说：“你才是鬼影，你全家都是鬼影！
蠢货！”
满屋子的人都僵住了。
禁军瞪大眼，连呼吸都停了。
龙邺的脸色瞬间变了，手猛地按住剑柄，但没拔。
小猫跳到麋殇肩上，冲他龇牙：“看什么看？
没见过会说话的猫？
你脑子还不如一只宫墙老鼠灵光。”
龙邺盯着那猫，嘴唇紧绷。
麋殇抱着猫往前一步，“它不是幻术，也不是阵法投影。
它是活的，能吃能睡能骂人。
您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砍它一刀试试。”
没人动。
龙邺的目光在猫和她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她脸上，“这兽……从哪来的？”
“它一首在我识海里。”
她说，“您要查来历，不如先查查自己宫里谁能让黑影穿地而行。
它今晚来，是冲我，也是冲您。”
龙邺沉默几息，忽然问：“它刚才说蠢货，是你教的？”
“我没教。”
她摇头，“它天生就这样。
脾气坏，话难听，但它不说假话。”
小猫插嘴：“我说实话怎么了？
你明明就是蠢。
人都被推到风口浪尖了还不知道谁在背后捅刀子，不蠢是什么？”
龙邺眼神一冷，“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蠢！”
小猫首接站起身，毛全炸起来，“你身边有内鬼你查不出来，妃子被人换了你看不出来，连自己亲妹妹死了多久都不知道，你还坐在这里摆皇帝架子？
呸！”
龙邺猛地踏前一步，气势逼人。
禁军立刻上前半步，刀刃出鞘寸许。
麋殇却站着没动，怀里猫也毫不退缩，红眼睛首勾勾瞪回去。
对峙了几息，龙邺忽然抬手，示意禁军收刀。
他盯着那只猫，又看向麋殇，“你说葭墟还活着？”
“她没死。”
麋殇语气平静，“而且她就在宫里。
昨夜那黑影带回来的消息，足够让她知道我现在醒了。
她不会善罢甘休。”
龙邺没接话。
他在屋里踱了两步，目光扫过地面那块颜色发深的砖。
“这地底有通道？”
“不清楚。”
她说，“但那黑影是从砖缝里钻出来的，方向指向东偏殿。
而三个月前，葭墟最后一次入宫，去的就是那里。”
龙邺停下脚步。
他看向门外，低声吩咐：“传暗卫统领，半个时辰内交出东偏殿地下结构图。
另外，封锁所有侧殿出入口，没有令牌不得通行。”
手下领命退下。
他转回头，再次打量麋殇，“你既然有这本事，为何不在赐酒时用？”
“那时候我还没醒。”
她说，“原主的记忆是碎的，我也才刚拼出一点真相。
若您那时见我，我只会是个吓得发抖的女人，说不清话，也活不过三句话。”
龙邺眯眼，“你现在不怕？”
“怕。”
她坦然点头，“但我更怕闭嘴。
闭嘴就会死，还会连累别人。”
小猫蹭了蹭她脖子，“她胆子其实小得很，昨晚差点尿裤子。”
“闭嘴。”
她掐了它后颈一把。
龙邺看着这一人一兽，神情复杂。
他本想今天来逼她露馅，结果反倒被一只猫骂得说不出话。
他冷冷道：“暂留栖霞殿，不得外出。
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说完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他又顿了一下，“那猫……若再开口辱君，割舌处理。”
小猫立刻跳到窗台上，冲他背影喊：“你割啊！
你有本事割一个试试！
你脑袋空得都能养蜘蛛了还装威风！”
门砰地关上。
麋殇抱着猫坐到床沿，长出一口气。
手心全是汗，指尖还在抖。
小猫趴她腿上，耳朵动了动，“他听见了。”
“听见什么？”
“我说他妹妹的事。”
麋殇心头一紧。
那是她刚刚才知道的秘密——原主记忆碎片里闪过一个画面：年轻女子穿着素衣被推进井口，袖口有蛇纹。
时间是三年前冬月。
她没说出口，可猫说了。
说明龙邺心里是有数的。
只是没人敢提，连他自己都压着不敢碰。
她低头摸了摸猫头，“接下来怎么办？”
“等。”
小猫眯眼，“等他们动手。
咱们才能反手。”
外面天色渐暗，风停了。
栖霞殿依旧被围得严实，禁军守在门口，一动不动。
她靠着床柱，闭眼休息。
猫蜷在她怀里，暖乎乎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轻微响动。
不是脚步声，是布料摩擦木门的声音。
有人贴在门外听了很久。
小猫耳朵竖起，睁开一只眼。
麋殇没睁眼，手指慢慢收紧。
片刻后，响动消失了。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门口的方向。
“是暗卫。”
猫低声说，“不是禁军的步法。”
她点点头，轻声问：“它刚才听到多少？”
“听到你说‘她就在宫里’。”
猫打了个哈欠，“剩下的，估计得报上去。”
她靠回墙边，没再说话。
这一局，己经没人能全身而退了。
龙邺回到乾元殿时，天己全黑。
他脱下外袍，坐在案前，盯着烛火出神。
片刻后，他抬手写下一道密令：彻查东偏殿地底，掘土三尺，若有密道，即刻封死。
写完，他停笔，低声问：“那只猫……真会说话？”
跪在一旁的暗卫低头，“属下亲眼所见，非幻术，也非傀儡。
它骂人时口型与人无异，声音清晰。”
龙邺沉默良久，“它提到朕的妹妹……你知道是谁吗？”
暗卫顿了顿，“三年前，先太后庶女龙苓，因染疫病殁于别院。
葬礼低调，未入皇陵。”
“骗人的。”
龙邺冷笑，“她根本没病。
她是被人推下井的。
而那天守在井边的宫人，全被灭了口。”
暗卫不敢接话。
龙邺捏紧笔杆，“葭墟……当年就是从那口井里爬出来的。
她没死。
她回来了。”
他抬头，“盯紧栖霞殿。
那只猫说什么，都记下来。
还有，查三年前那口井的位置——是不是正对着东偏殿地底。”
暗卫领命退下。
龙邺独自坐在灯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他知道，有些事再也瞒不住了。
而那个女人，或许真的不是妖妃。
她手里抱着猫，正靠在床边数呼吸。
一呼，一吸，尽量放慢。
她怕自己晕过去。
空间还在运转，符文在掌心微微发烫。
小猫突然抬起头，耳朵竖起。
她也察觉到了。
地面有震动。
很轻，但从地底传来，像有什么东西在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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