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代的管事身份,让林月从潮湿的大通铺搬进了一间狭小却独立的耳房。
夜阑人静,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窗纸噗噗作响。
屋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黄,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不定。
她闩好门,又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无人后,才从枕下取出那枚木簪。
冰凉的木质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魏”字依旧清晰。
她反复摩挲着簪身,想起阿蛮平日里对这木簪的爱惜,总觉得不仅仅是念旧那么简单。
指尖在簪头与簪身连接处细细按压,忽然,她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松动。
心猛地一跳。
她屏住呼吸,从妆匣里取出一根最细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轻轻拨动,只听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簪头竟被她旋开了!
簪身是中空的。
一小卷被紧紧卷起的桑皮纸,从里面掉了出来,落在粗糙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月的手有些发抖,她展开纸卷。
上面的字迹细小而潦草,显然是阿蛮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写就:“腊月初八,贵妃宫中夜会北狄使臣,密谈盐铁、马匹……隔墙有耳,似被太后之人察觉……魏姑姑欲除我灭口……若有不测,木簪交予……”后面的字迹被一大团暗褐色的污渍覆盖,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最后几个字:“……慎之!
盐……危……”林月盯着那团污渍,那是干涸的血迹。
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阿蛮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仓促藏好密信,指尖或许还沾染着自己或他人的鲜血,颤抖着写下警告的场景。
腊月初八,夜会北狄使臣?
贵妃竟敢私通敌国?
而太后……早己洞察,并且选择了灭口知情者阿蛮,而非当场揭发?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瞬间席卷全身。
她原以为阿蛮之死只是后宫倾轧,最多涉及前朝权势争夺,万万没想到,竟牵扯到通敌叛国这等诛九族的大罪!
这后宫,哪里是争宠的棋盘,分明是悬在刀尖之上的炼狱!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若有不测,木簪交予……”交予谁?
名字被血迹掩盖了。
是交给值得信任的人揭露真相?
还是交给……同谋?
她猛地想起福顺今日在贵妃面前,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提及太后宫中的魏姑姑和“盐铁”二字。
他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利用自己,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还有那枚在长春宫拾到的玉佩碎片,为何与沈砚王爷的玉佩纹样相似?
他在这盘棋局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每一个疑问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握着这薄薄一张纸,却觉得重逾千斤。
这不仅仅是阿蛮的催命符,也可能成为她的。
门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随即,是几下克制的敲门声。
林月浑身一僵,迅速将桑皮纸卷好,塞回簪内,旋紧簪头,一把将木簪藏入怀中,吹灭了油灯。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她急促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谁?”
她压低声音问道,手悄悄摸向桌上一把用来裁剪衣料的剪刀。
门外沉默了片刻,一个刻意压低的、陌生的女声传来:“林管事,太后娘娘宫里的魏姑姑让奴婢传句话——‘故人遗物,好生保管,莫要引火烧身。
’”声音说完,脚步声便迅速远去,消失在风声里。
林月僵立在黑暗中,遍体生寒。
太后……竟然知道木簪在她这里!
那句“引火烧身”,是警告,还是威胁?
她们是知道了密信的存在,还是仅仅想拿回这枚可能指向魏家的物证?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暗中查探的猎手,此刻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早己暴露在无数双眼睛之下,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小虫,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束缚更紧。
怀中的木簪冰冷刺骨。
她该信谁?
贵妃?
太后?
还是那个名字被血迹掩盖的未知之人?
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阿蛮用生命换来的这条信息,绝不能轻易交给任何人。
而她自己的命,如今也和这簪中的秘密,紧紧绑在了一处。
窗外的风更大了,呜咽着,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长夜漫漫,杀机西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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