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用满是血泡和泥土的双手，最后一次为父亲林大山的坟冢添上一捧土。
没有棺木，没有墓碑，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新坟，矗立在己成焦土的家园旁。
他跪在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久久没有起身。
泪水混着泥土和血污，在他年轻的脸颊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悲伤如同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一想到父亲临死前担忧的眼神，想到村庄里惨死的乡亲，想到那几头妖兽狰狞的模样，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仇恨与求生的意志——便从心底涌起，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哭够了，就起来吧。”
酒剑散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懒散，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逝者己矣，活着的人，总要往前走。”
林枫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看向酒剑散人，眼神里虽然还有悲痛，但更多的是一种破而后立的坚定。
“前辈，我们接下来去哪？”
他的声音因为哭泣和疲惫而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平稳。
酒剑散人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解下腰间的朱红大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咕咚咕咚”连灌了好几口，然后用袖子一抹嘴，畅快地哈出一口酒气，仿佛要将这空气中的血腥味都冲散一些。
“去哪？
自然是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世界。”
他晃了晃酒葫芦，斜睨着林枫，“小子，你以为这天下，就只是你眼前这青岚山下的几亩田地，几十户人家吗？”
他伸出手指，随意地指向天空：“九天之上，有仙宫缥缈；九幽之下，有魔域森森。
西海之广，不知其几万里也；星海之阔，更是凡人无法想象。
你所处的这方天地，不过是无边宇宙中的一粒微尘罢了。”
林枫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震撼不己。
仙宫、魔域、西海、星海……这些词汇对他而言，遥远得如同神话传说。
但眼前这位弹指间便能灭杀妖兽的“酒剑散人”，无疑就是那些传说中的人物。
“前辈……您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吗？”
林枫忍不住问道，带着敬畏和好奇。
“仙人？”
酒剑散人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又灌了一口酒，“差得远，差得远咯！
老夫不过是个在修仙路上蹒跚而行的求道者罢了，勉强算是个……嗯，金丹期修士吧。”
“金丹期？”
林枫对这个概念完全陌生。
“看来你真是一张白纸。”
酒剑散人似乎来了谈兴，或者说，他需要用谈话来冲淡这周围的惨烈气氛，也让林枫从悲痛中稍微分散注意力，“也罢，反正路途尚远，老夫便与你分说分说，让你对这修仙之路，有个大概的认知。”
他一边领着林枫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村庄的废墟，向青岚山外的方向走去，一边用他那带着酒意和沙哑的嗓音，娓娓道来：“所谓修仙，乃是逆天而行，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以求超脱生死，成就永恒。
其路漫漫，共分诸多境界。
最基础的，便是‘炼气’——感应天地灵气，引入体内，打通经脉，淬炼肉身，寿元可增至百五十载。”
林枫认真地听着，努力记忆着每一个字。
炼气，引入灵气……他回想起自己体内那微弱的热流，难道那就是灵气？
“炼气之上，为‘筑基’——凝聚道基，法力由气态化为液态，寿元可达三百载。
筑基成功，才算真正踏入了修仙的门槛。”
“筑基之后，便是老夫目前的境界，‘金丹’——液状法力高度压缩，凝聚成一颗固体的金丹，位于丹田，如同体内孕育出一颗生命种子，法力磅礴，寿元可达八百载！
到了此境，方可称一声‘真人’。”
八百载寿元！
林枫暗自咂舌，那几乎是凡人数十辈子的时光了。
“金丹之上，还有‘元婴’——金丹破茧，化生出自身模样的婴儿，是为元婴。
元婴不灭，修士即便肉身被毁，亦有夺舍重生之机，寿元可达两千载！
元婴修士，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方巨擘，开宗立派亦不在话下。”
酒剑散人说到这里，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向往，但随即又摇了摇头，灌了口酒：“至于再往上的化神、炼虚、合体、大乘……乃至那虚无缥缈的渡劫飞升，距离你我太过遥远，知道个名头便可，不必好高骛远。”
他看了一眼听得入神的林枫，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修仙之路，步步凶险。
与人斗，与天争，与己战。
资源、功法、机缘、心性，缺一不可。
无数修士终其一生，也卡在炼气、筑基之境，郁郁而终。
更有甚者，死于争斗，身死道消，连轮回都入不得！”
“而且，”他特意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枫身上，“修仙资质，至关重要。
其中，‘灵根’乃是感应和吸纳灵气的根本。
灵根优劣，首接决定修行速度。
你小子的灵根……唉，老夫之前便说了，乃是‘伪灵根’，五行混杂，资质可谓……下下之选。”
“伪灵根……”林枫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下下之选？
难道自己注定与仙路无缘？
看到林枫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酒剑散人却又嘿嘿一笑，拍了拍腰间的大酒葫芦：“怎么？
这就泄气了？
老夫不是还说了，你的血脉‘有点意思’吗？”
“前辈，我的血脉……”林枫急忙抬头。
“具体是何来历，老夫一时也看不真切。”
酒剑散人摇了摇头，“似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封印或稀释过，极为稀薄隐晦。
若非你在生死关头强烈激发，连老夫也未必能察觉。
它似乎能微弱地引动气血，增强你的肉身力量和反应，但也仅此而己了。
在真正的修仙者面前，这点增幅，微不足道。”
希望再次变得渺茫。
资质差，血脉微弱且不明……林枫的心情如同坐着山车，起伏不定。
“不过，”酒剑散人总是喜欢在泼完冷水后留下一个转折，“事无绝对。
修仙界广袤无边，并非没有资质平庸者，凭借大毅力、大机缘，最终成就大道的先例。
更何况，你小子的心性，倒是对了老夫的胃口。
身处绝境而不弃，目睹至亲惨死而未崩溃，这份坚韧，比什么天才资质都来得珍贵。”
他停下脚步，正视着林枫：“老夫欲引你入‘玄元宗’，此乃赵国三大正道宗门之一，虽非顶尖，却也体系完备，是个打基础的好去处。
以你的伪灵根资质，入门考核恐怕不易，最多做个外门杂役弟子，修行资源匮乏，难免受人白眼。
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去吗？”
外门杂役弟子？
受人白眼？
林枫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些趾高气扬的宗门子弟形象，与此刻落魄卑微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
他回想起父亲倒下的身影，回想起村庄的冲天火光，回想起狼妖赤红的双眼。
他重重地点头，眼神灼灼：“我愿意！
只要能踏入仙路，获得力量，再苦再难，我也愿意！
哪怕是做杂役，我也要争那一线机缘！”
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酒剑散人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比之前更加炽烈的火焰，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不再多言，一把抓住林枫的胳膊。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下一刻，林枫只觉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住全身，脚下地面骤然远离，耳边风声呼啸，周围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模糊成一片色块！
他竟然……飞起来了！
虽然不是凭自身之力，但这种脱离大地束缚，翱翔于空中的感觉，依旧让他心潮澎湃，暂时忘却了悲伤与彷徨。
他低头看去，曾经熟悉的山峦、森林、河流，此刻都变得渺小，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呈现在他眼前。
仙途漫漫，前路未知。
但他知道，从他离开这片废墟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己经彻底改变。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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