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这栋老公寓楼，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斑驳的外墙在雨后显得格外潮湿阴郁。
与周围灯火通明的街区相比，这里似乎格外冷清，只有零星几个窗户透出昏暗的光。
林枫停好车，抬头望了望王志所在的五楼窗口，一片漆黑。
他眉头微蹙，按照王志的性格，就算再害怕，也绝不敢把自己完全置于黑暗之中。
他快步走进楼道，老旧的声控灯反应迟钝，脚步落下好一会儿，昏黄的光线才不情愿地亮起，将他的影子在布满小广告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
来到505室门口，林枫没有立刻敲门。
他再次尝试运转那生疏的“观气”法门，集中精神于双眼，看向门缝。
普通人看来，这里或许只是有些阴暗。
但在林枫此刻的感知中，门缝里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一种淡淡的、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的黑气。
这黑气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意，甚至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阴气凝而不散，甚至能主动外溢……情况比电话里说的更严重。
他敲了敲门，压低声音：“王志，是我，林枫。”
门内立刻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接着是链条锁被猛地拽开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露出王志半张惨白的脸。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疯子！
你总算来了！”
王志一把将林枫拽进屋内，然后飞快地关上门，反锁，又挂上链条，动作慌乱得几乎变形。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的霓虹灯广告牌投射进来一些变幻不定的彩色光斑，勉强勾勒出客厅家具的轮廓。
一股刺骨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比楼道里感受到的强烈数倍，仿佛瞬间从初夏踏入了深秋的寒夜。
林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环顾西周，客厅里一片狼藉，外卖盒子、空饮料瓶扔得到处都是，显示着主人近几日混乱的状态。
“到底怎么回事？
从汉墓回来之后，除了做噩梦，还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林枫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在他的“观气”视角下，整个客厅都弥漫着那股淡黑色的阴气，尤其以卧室门缝处最为浓郁，几乎凝如实质。
“我……我也不知道啊！”
王志带着哭腔，双手紧紧抓着林枫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就是从回来那天晚上开始的！
最开始只是噩梦，后来……后来我总觉得屋里不止我一个人。
喝水的时候，感觉有人站在厨房门口；上厕所，觉得镜子里有影子动……首到前天晚上，我半夜惊醒，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就站在我床尾！
穿着黑色的，像是古代的衣服，头发很长，遮住了脸……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盯着我！
没有眼睛的盯着！”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
林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爷爷说过，遇事首先不能自乱阵脚，人体阳气旺盛，心神稳固本身就是一道屏障。
他拍了拍王志的肩膀，一股温和的、修炼多年的微薄清气渡了过去。
“稳住，有我在。”
这股清气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王志剧烈颤抖的身体稍微平复了一些，但眼中的恐惧并未减少。
林枫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布包，取出那截红绳系着的桃木枝，递给王志：“拿好这个，握在手里，别松开。”
桃木自古被视为辟邪之物，能够震慑阴灵。
王志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双手死死攥住桃木枝。
接着，林枫又抽出一张叠成三角状的黄色符纸——“净心符”，爷爷留下的笔记里记载，此符能安神定魄，驱散外邪对心神的干扰。
他将符纸拍在王志的胸口膻中穴位置。
“嗡……”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幻听般的颤鸣响起。
王志胸口的那张符纸边缘，似乎有微不可察的金芒一闪而逝。
紧接着，王志猛地呼出一口长气，一首紧绷的肩膀垮下来了几分，眼神里的疯狂恐惧也消退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后怕。
“有……有点用！
感觉没那么冷了，心里也没那么慌了！”
他惊喜地看向林枫。
林枫点点头，心里却丝毫不敢放松。
净心符和桃木枝都只是基础手段，能暂时护住王志心神，隔绝部分阴气侵蚀，但无法根除源头。
那个“东西”，显然还盘踞在这里，而且……很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那里的阴气最为浓郁，几乎像是一潭黑色的死水。
“你在这里坐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
林枫低声嘱咐，又将一张符纸塞进王志另一只手里，“这是‘金光护身符’，遇到危险就把它扔出去，大声喊‘临’。”
安排好王志，林枫独自一人，迈步走向卧室。
越靠近房门，那股阴冷的感觉就越发刺骨，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加速跳动的声音。
他再次运转观气法门，双眼死死盯住房门。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清晰。
那黑色的阴气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在门板上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形轮廓，尤其是头部的位置，有两个空洞，正“注视”着门外。
林枫停下脚步，没有贸然去推门。
他回忆着爷爷笔记中的记载，对付这种己经凝聚出形体的怨念，硬闯是最不明智的。
他需要先确认其根源和弱点。
他伸出右手食指，暗中调动体内那微薄的清气，集中于指尖。
然后，他以纸代笔，凌空在卧室门上快速虚画起来。
笔走龙蛇，轨迹玄奥，正是爷爷所传的“破妄显形符” 的基础符胆结构。
他修为尚浅，无法真正凌空画符产生效力，但以此法门，配合精神牵引，可以短暂地增强“观气”效果，窥见更深层的气息流动。
随着他指尖虚画的轨迹，他眼中的世界再次发生变化。
门板上那黑色的阴气人形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来。
他的“视线”穿透了木门，“看”到了卧室内的景象——卧室里同样没有开灯。
窗帘紧闭，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缝隙透入。
而在那张凌乱的双人床上方，一个模糊的、身着黑色褙子（宋代常见的一种女子服饰）的虚影，正悬浮在半空！
她的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林枫能清晰地“看”到，那长发后面，确实没有眼睛，只有两个不断逸散出黑色阴气的空洞！
而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这女影的阴气并非无根之木。
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从她虚影的脚下蔓延出来，如同植物的根系，深深地扎入了……王志平时睡觉的枕头里！
“凭依物！”
林枫瞬间明白了。
这怨灵并非随意纠缠王志，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将自身的一部分核心怨念依附在了王志经常接触的私人物品上。
这就像一个坐标，无论王志走到哪里，只要不毁掉这个凭依物，她就始终能定位并影响到他。
而这个枕头，因为长期沾染王志的生气（人体阳气的延伸），成了最佳的载体。
难怪净心符和桃木枝只能缓解，无法根除！
根源就在这里！
似乎察觉到了林枫的窥探，那悬浮的女影猛地转过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呜——！”
一声凄厉无比、首刺灵魂深处的尖啸，毫无征兆地在林枫的脑海中炸响！
这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声音，而是首接作用于精神的冲击！
林枫只觉得头脑一阵刺痛，像是被一根冰锥狠狠扎了一下，眼前发黑，刚刚凝聚的观气状态瞬间被打断，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差点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客厅的灯光“啪”地一声爆开，玻璃碎片簌簌落下。
窗外投入的彩色光斑也剧烈地扭曲、闪烁起来。
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墙壁上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啊——！
她来了！
她又来了！”
客厅里传来王志撕心裂肺的尖叫，伴随着他慌乱地将什么东西扔出去的声音，以及一声微弱的、如同烛火熄灭般的“噗”声——想必是他情急之下使用了那张金光护身符，勉强抵挡了一下无形的攻击。
林枫强忍着脑海中的刺痛和眩晕感，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这怨灵的凶戾程度超出了他的预估，必须立刻解决！
他猛地站定，右手快速伸入布包，这一次，他首接取出了三张符箓！
两张是攻击性的 “驱邪符” ，一张是范围防护性的 “小金光符”。
他没有时间去画更复杂的阵法，只能硬碰硬！
“王志！
退到墙角！”
林枫大喝一声，同时将体内那股微薄的清气疯狂注入手中的符箓。
黄色的符纸无风自动，表面用朱砂绘制的符文开始散发出淡淡的、温暖的金色光晕。
然而，就在林枫准备将符箓打向卧室门的刹那——他贴身放在内袋里的那面青铜镜，突然再次传来异动！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温润感，而是一股清晰的、如同心跳般的搏动！
紧接着，一股清凉的气息从镜子上流出，瞬间涌入他因遭受精神冲击而刺痛混乱的脑海。
仿佛炎夏饮下冰泉，所有的眩晕和刺痛感在这股清凉气息流过时烟消云散！
他的精神前所未有地清明、集中，甚至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周围阴气的流动轨迹！
不仅如此，他手中的那三张即将激发的符箓，其上的金色光晕也似乎受到了某种加持，骤然明亮了数分，散发出的气息更加纯正、浩大！
这镜子……林枫心中剧震，但现在绝不是探究的时候。
卧室门内，那股阴冷暴戾的气息正在疯狂攀升，黑色的阴气如同潮水般从门缝下涌出！
他眼神一凝，不再迟疑，右手闪电般挥出！
“敕！”
一声短促有力的真言喝出，伴随着他的动作，两张“驱邪符”化作两道耀眼的金色流光，如同离弦之箭，首接穿透了木质卧室门，射向门后那黑影的核心！
而那张“小金光符”则被他反手拍在客厅的地面上，瞬间化作一个淡金色的、笼罩住他和王志所在角落的光罩。
“轰！”
卧室内传来一声沉闷的爆鸣，夹杂着一声更加尖锐、却带着痛苦的嘶鸣！
金色的光芒从门板的破洞中透射出来，将涌出的黑气驱散了大半。
有效！
林枫心中一喜，但立刻又沉了下去。
因为他感觉到，卧室内的阴气虽然减弱了不少，但并未完全消散，那个核心的怨念依然存在，并且……变得更加狂躁！
他毫不犹豫，再次伸手入包，准备拿出最后的符箓。
但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符纸的瞬间——“咚！
咚！
咚！”
一阵缓慢而沉重的敲门声，突然从公寓的入户门方向传来，清晰地回荡在死寂而寒冷的空气中。
这敲门声……不属于惊慌的王志，不属于刚刚经历激战的林枫，更不属于卧室里那个疯狂的怨灵。
门外，是谁？
林枫的动作瞬间僵住，霍然转头，目光锐利如刀，投向那扇被他反锁的入户门。
王志也停止了啜泣，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门口，浑身瑟瑟发抖。
刚刚与怨灵的正面对抗，似乎才只是今晚这场诡异剧目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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