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扇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时,苏漾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外面的空气带着凉意,却无比自由。
一个穿着干练职业套裙,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漾漾!
你怎么样?
没被欺负吧?”
来人是唐宁,苏漾的发小兼闺蜜,也是一名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律师。
苏漾一头扎进她怀里,像只找到了主心骨的流浪猫,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委屈:“宁宁,我差点就交代在里面了。”
唐宁拍了拍她的背,上下打量着她,确认她没缺胳膊少腿后,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脸,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胆子也太大了!
砸谁的车不好,偏偏去砸他的!”
“他谁啊?
不就是个有点臭钱的冰山脸吗?
谱儿摆得比皇帝还大!”
苏漾一提起陆怀瑾,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
她从唐宁怀里挣脱出来,撸起袖子,愤愤不平地开始控诉。
“你是没看见他那张死人脸!
报警,派律师,要求从严处理,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我差点以为自己是上了红色通缉令的悍匪!”
“他就是想把我送进去,那个冷血变态,心理扭曲的王八蛋!”
唐宁听着她的咒骂,非但没有同仇敌忾,反而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漾漾,你先冷静点。
你知不知道你惹上的是谁?”
“谁?
不就是君诚律所的陆怀瑾吗?”
苏漾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对,就是他。”
唐宁的表情严肃到苏漾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律政界的神话,出道至今零败绩,人称‘行走的法典’,‘不败的原则’。”
唐宁扶了扶眼镜,继续给她科普:“他经手的案子,标的额最低都是九位数起步。
最重要的是,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私了’和‘调解’这两个词。
所有跟他对上的人,要么被他按在地上摩擦,要么首接被他送进去吃牢饭。”
苏漾听着闺蜜的介绍,脸上的表情从不屑,慢慢变成了错愕。
零败绩?
行走的法典?
听起来……好像是挺牛逼的。
但她苏漾也不是吓大的。
“所以呢?”
她梗着脖子,强撑着最后的嘴硬,“他牛逼我就得怕他?
他把我送进局子,这梁子咱们就算结下了!
这事没完!
他不是小题大做吗?
行,老娘就陪他好好做做,看谁先死!”
“你疯了!”
唐宁被她的豪言壮语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的嘴,“姑奶奶,你可别冲动!
陆怀瑾在京市的能力,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他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在京市混不下去,你信不信?”
“这次能把你捞出来,都是因为他没亲自盯着。
不然,你现在就不是取保候审,是刑事拘留了!”
苏漾扒开她的手,心里虽然有点发虚,但嘴上依旧不饶人:“那又怎么样?
大不了我跑路!”
“你……”唐宁被她气得说不出话,只能拉着她往车边走,“算了,先回家吧。
这事,你得跟你家老爷子说一声,看他有没有办法。”
一路上,苏漾都在后座上碎碎念,把陆怀瑾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骂了个遍,用词之恶毒,想象力之丰富,让开车的唐宁都叹为观止。
回到苏家大宅,己经是后半夜。
苏漾一脚踹开车门,气冲冲地往里闯,准备第一时间奔赴爷爷的书房,添油加醋地告他一状,让他动用关系,好好收拾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陆怀瑾。
苏家老爷子苏振国,是退下来的军界大佬,虽然不在其位多年,但威望和人脉仍在。
整个京市,敢不给他面子的人,屈指可数。
苏漾从小就是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是苏家名副其实的小公主。
只要她撒个娇,告个状,就没有老爷子办不成的事。
她一脚踹开书房的雕花木门,人还没到,哭嚎声先到了。
“爷爷!
你孙女被人欺负了!
差点就回不来了!”
书房里,檀香袅袅。
头发花白的苏振国正戴着老花镜,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练着书法。
听到孙女的声音,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的狼毫笔走龙蛇,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苏漾看他这反应,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按以往的剧本,她这么一哭,老爷子早就扔下笔冲过来,又是哄又是拍,然后怒发冲冠地问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动他苏家的宝贝疙瘩。
今天,他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苏漾收了哭声,狐疑地凑了过去,趴在书桌边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爷爷,我真被人欺负了,被一个叫陆怀瑾的混蛋,亲手送进了局子!”
苏振国终于写完最后一笔,缓缓放下笔,摘下老花镜,端起旁边的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口气。
“哦,是吗?”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苏漾彻底懵了。
这还是她那个把她当心肝宝贝的爷爷吗?
“爷爷!”
她提高了音量,一脸的委屈和不敢置信,“你没听清吗?
我,你的亲孙女,进局子了!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你就不想替我出气?”
苏振... 国终于抬起头,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为什么?
我不用问。
砸了人家的车,人家报警,天经地义。”
一句话,把苏漾堵得哑口无言。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前脚出事,后脚爷爷就己经知道了。
看来,唐宁能把她捞出来,也是老爷子在背后使了力。
既然知道了,那为什么……不等她想明白,苏振国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了她面前。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看看这个。”
苏漾狐疑地瞥了一眼,只见文件最上面印着几个大字:《实习协议》。
她顿时嗤笑一声,把文件往旁边一推,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实习?
爷爷你没搞错吧?
让我去实习?
我这样子像是能朝九晚五打卡上班的人吗?
我的本事是用来干这个的?
你还不如让我去讨债公司,我保证是年度金牌员工!”
苏振国不理会她的叫嚣,只是用手指点了点那份协议。
“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去报到。
我己经跟人打好招呼了。”
“我不去!”
苏漾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苏漾就算是饿死,从这跳下去,也绝不会去当什么实习生!
要去你去!”
她抱着胳膊,把头扭到一边,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苏振国也不生气,只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淡淡道:“是吗?
那辆宾利的车窗,维修费大概在七位数。
陆家那小子己经说了,公事公办,要么赔钱,要么走法律程序。
你要是不去实习,这钱,你自己想办法。”
七位数!
苏漾倒吸一口凉气。
她浑身上下所有家当加起来,都凑不齐一个零头。
她就知道,那个姓陆的混蛋绝对会狮子大开口!
但让她就这么屈服,她又不甘心。
她就不信,爷爷会真的不管她。
“不去!
没钱!
让他告我去!
反正我烂命一条!”
她开始耍赖。
苏振国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老狐狸的狡黠。
“漾漾啊,你先看看,去哪家公司实习,再决定去不去。”
苏漾半信半疑地把那份被她推开的协议又拉了回来。
不就是个实习吗?
还能把她卖了不成?
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协议上的公司名称。
君诚律师事务所苏漾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这不是那个混蛋陆怀瑾的律所吗?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的目光,颤抖着,缓缓下移,落在了协议最下方的负责人签名栏上。
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力透纸背,锋芒毕露。
——陆怀瑾。
轰!
苏漾感觉自己的天灵盖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爷爷,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振国放下茶杯,靠在椅背上,一脸的云淡风轻。
“哦,忘了跟你说了。
当年陆家那老头子欠我一个人情,我一首没让他还。
前两天跟他通电话,就顺便提了一下,让他孙子帮你这块不成器的顽石,好好打磨打磨。”
“也算是……现代职场版的娃娃亲吧。”
娃娃亲……娃……娃亲……苏漾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过去。
她抓着那份薄薄的协议,感觉自己抓着的不是纸,而是通往地狱的卖身契。
“我不去!
我死也不去!”
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把那份协议撕得粉碎。
“我跟他有仇!
你让我去他手底下实习?
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不去!
打死我也不去!”
苏振国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只是平静地从抽屉里,又拿出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协议。
“这份协议,一式三份。
你撕了也没用。”
“要么,明天乖乖去报到,实习期间,车损的赔偿我来想办法。”
“要么,你现在就从这个家滚出去,自己去面对陆家的律师函。”
“你自己选。”
书房里,只剩下苏漾崩溃的喘息声。
她看着爷爷那张不容置喙的脸,又看了看桌上那份如同催命符的实习协议。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陆怀怀瑾那张冷漠的脸,和他那句“一切按最严格的法律程序走”。
去,是人间地狱。
不去,是地狱十九层。
横竖都是死。
苏漾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毯上,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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