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巷的细雨依旧缠绵,雨丝在杏黄色灯影下化作琉璃。
萧云湛立在文会告示旁,目光淡淡,与身侧素衣女子交换了一句戏谑后,无意间对上她唇畔浅笑。
那笑意轻挑,仿佛一场好戏己经开场。
“萧公子,若真有此法,江南的书生们怕是都要抄着老杜老白的诗。”
白秋珩抬眸,语声温柔却藏着锐气,仿佛青竹外表下暗藏秋刀。
“秋珩姑娘以为怎解?”
萧云湛笑着反问,左手轻扣着书卷,指节修长沾了些雨,风度里不失一丝狡黠。
一旁茶肆里突兀传来大笑,打断了两人的即兴争锋:“不如把‘杜甫白居易’排队画押,江南文风即刻翻新!
萧兄,要不要来杯薄酒壮胆?”
这是栖迟,书香巷里最能说会道的浪子。
一头乱发,看似漫不经心,却常能旁敲侧击点人心事。
萧云湛见他招手,便也顺势迈入茶肆,白秋珩略一迟疑,也跟在身后。
这文会选在江南府最热闹的廊桥茶肆,门外红纸灯笼一串,里头烟火气滚滚。
案上堆满瓜子枣糕,市井书生们三三两两,席地而坐;几位名门公子倚窗饮茶,偶尔低声议论,有意无意打量那边的萧云湛。
萧云湛刚落座,栖迟己笑着捧来一壶黄酒:“听说今次文会,有几道考题刁钻得很。
萧兄,你那口才,怕是能把题官说得反悔。”
“且看我能否舌战群儒。”
萧云湛拈杯,眼里浮一层戏谑的波光,“只是无论诗才还是酒量,都不及栖迟兄。”
“酒量不敢,但若论诗才。”
栖迟扬眉,将酒往嘴里送,忽然咳嗽两声,“也就能骗骗咱们江南的浪荡儿郎,说起来,秋珩姑娘可是书画双绝,今次你若不出手,才算暴殄天物!”
白秋珩被突然点名,唇角微提,低声答道:“诗词与画卷,本是两道清风,今日既逢妙会,便借萧公子与栖迟兄雅兴,试上一试。”
文会主持正端坐中堂,见萧云湛三人落座,敲响碧玉铜铃,唤众人安静。
案上铺开宣纸,一道题目徐徐展开:“以‘江南春雨’为引,赋诗一首。”
瞬间,茶肆里鸦雀无声。
萧云湛侧头看了眼窗外的烟雨柳色,嘴角微扬。
他将笔拈起,却不急于落墨,反倒用胳膊肘碰了碰栖迟:“你先来,免得我丢人。”
栖迟不以为意:“既然如此,那我献丑了。”
他执笔如闲话家常,随性而写:“细雨催春入旧巷,青灯乍暖话温凉。
柳梢新芽书犹湿,笠影轻舟咏故乡。”
一旁书生低声称好,白秋珩也目光微闪。
轮到她,她却不按套路出牌,仅用一行,清绝如画:“雨洗江南印旧梦,墨痕斑驳是家乡。”
主持闻言赞许,许久才移步到萧云湛前:“萧公子,可有妙思?”
萧云湛手指在宣纸上虚点数下,忽而转笔,打趣道:“江南本有诗人三千,今日粗野敝才,权且涂鸦。”
提笔写下:“水乡烟色入初心,春雨轻拂旧年尘。
软风未断浮生路,客袖犹携半卷云。”
众人纷纷称妙,有人当场以扇击案叫好,也有名门公子皱眉,显然对萧云湛那句“客袖犹携半卷云”颇有感触。
栖迟凑过来悄声:“萧兄,刚才那句,是酸还是甜?
怕不是写给某人看的吧。”
萧云湛笑而不语,白秋珩亦看向他,眼眸透出一丝复杂,但很快掩去,只道:“才情在心,不必多言。”
文会考题一一落定,主持宣布萧云湛、白秋珩与栖迟名列前茅,并请三人联句一首。
现场气氛陡然热烈,许多旧识新朋纷纷围拢。
栖迟兴致高涨:“既然如此,三人合笔写一场‘江南旧梦’如何?
萧兄打头阵,秋珩续句,我来收尾。”
萧云湛略思,挥笔:“水榭烟波归旧事”白秋珩不假思索,续道:“梨花带雨落新愁”栖迟一抿酒,嘴角挂着促狭,落下:“明月斜桥人未见”合璧一联,茶肆掌声雷动,一时风头绝胜旁人。
正当众人喝彩,有一身穿青衫的小厮忽慌张闯入,自白秋珩耳旁低声报信:“姑娘,府中有人找!”
白秋珩神色微变,强作镇定,起身告罪:“失陪片刻。”
萧云湛注意到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慌张,似乎不只是寻常亲故来访。
栖迟摇扇眯眼:“江南夜雨,总有人要赶路。
萧兄,还饮不饮?”
萧云湛摇头,心底隐约生起几分疑云。
他环视茶肆,只见窗外雨声渐密,桥上的灯影映照着白秋珩渐行渐远的身影。
“她家中遭了横祸,近日城中风波颇多。”
栖迟语气低落,难得一丝正色,“萧兄,你莫要多事。”
“风波才是江南的常态。”
萧云湛笑笑,目光却不再轻松。
茶肆里忽然传来掌柜的催促,“文会第二场即将开始,诸位请入内堂。”
萧云湛与栖迟站起,神色各异,一场文会之后,江南风雨似己悄悄染上异色。
人来人往间,他们的步伐也变得缓慢,每一步都踏进了风起云涌的画卷之中。
萧云湛盯着案上还未干的墨痕出神。
宣纸上的词句,仿佛昭示着未竟之事。
那本该平静的江南水乡,己在细雨和诗会之间,悄然汇流出了新的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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