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我盯着手机屏幕上房东发来的消息,指尖在“收到”两个字上悬了很久。
下个月房租要涨三百,这意味着我这个月的加班费基本要打水漂——便利店夜班一小时才十五块,三十个小时才能填上这个窟窿。
老旧的居民楼里突然传来弹珠落地的声音,笃、笃、笃,从十二楼一路滚到七楼,最后在我家门口停住了。
我猛地抬头,心脏撞得肋骨生疼。
这栋楼早就是老破小了,水管生锈,墙皮剥落,可住了三年,我从没听过谁家小孩玩弹珠。
更诡异的是,七楼只有我一户住人,对面那间空置了快十年,窗户上还贴着上一任租客留下的“福”字,红纸都褪成了灰白色。
弹珠声消失的瞬间,门把手开始往下掉。
不是松动,是像被人从里面用锯子锯了一半,金属表面露出参差不齐的断口,黄铜色的碎片簌簌落在脚垫上。
我后退一步撞在冰箱上,速冻层里的冰碴子哗啦作响。
这扇门是上周刚换的防盗款,房东收了我五百块押金,说锁芯是防撬的,现在它就像块劣质饼干,正在我眼前慢慢碎裂。
“谁?”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发出来的更像漏气的风箱声。
门外传来指甲刮擦木门的声音,不是连续的,是刮一下,停三秒,再刮一下。
节奏和我床头柜上那只旧闹钟的秒针重合。
那闹钟是上周在楼下垃圾桶旁捡的,深棕色的塑料外壳,上面印着“上海制造”,指针早停了,但每天凌晨三点十七分,总会准时发出“咔哒”一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拨动了齿轮。
我摸到灶台上的水果刀,握紧的瞬间,刀刃突然变得滚烫,烫得我差点脱手。
低头一看,刀身上映出的不是我的脸,是个穿着蓝色校服的小女孩,梳着两个羊角辫,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她就站在我身后,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后颈。
“姐姐,”她的声音像浸在水里,“你见过我的红舞鞋吗?”
我猛地转身,身后什么都没有。
冰箱上贴着的外卖订单被风吹得掀起一角,订的是上周三的炸鸡,备注栏里写着“多放辣椒,给我女儿庆生”。
可我根本没有女儿,那天我在便利店值夜班,监控能证明我从晚上十点待到了早上七点。
门把手彻底掉在地上,露出里面黑洞洞的锁孔。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亮了,橘黄色的光透过门缝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光带里有个影子在动,不是人的形状,是团扭曲的东西,像被揉皱的纸,却在缓慢地舒展西肢。
我想起三天前在楼道里遇到的那个老太太。
她住在六楼,总是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手里拄着根雕花木棍。
那天她拦住我,把这只闹钟塞给我,说:“拿着,它能帮你记着时间。”
她的手指冰凉,指甲缝里全是黑泥,“七楼不能住人,尤其是凌晨三点十七分之后,千万别看镜子。”
当时我只当她是老年痴呆,现在才发现,她说的不是胡话。
我房间里有三面镜子:卫生间一面,衣柜门上一面,还有梳妆台那面椭圆形的。
此刻,卫生间里传来淋浴喷头滴水的声音,哒、哒、哒,和刚才的弹珠声频率一模一样。
我盯着卫生间的门,磨砂玻璃上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
不是我的轮廓,比我高很多,肩膀宽得能顶住门框,正抬手往镜子上按。
玻璃上的雾气被他按出五个指印,指印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玻璃往下流,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红舞鞋在镜子里。”
小女孩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
衣柜门自己开了条缝,里面挂着的衣服无风自动。
我那件灰色卫衣的袖子甩了出来,扫过我的脚踝,冰凉冰凉的,像有人用手在摸。
我突然想起早上出门时,衣柜是锁着的,钥匙还在我裤兜里揣着。
声控灯灭了,楼道陷入一片漆黑。
紧接着,整栋楼的灯都开始闪烁,从一楼到十二楼,灯光像波浪一样起伏,亮、灭、亮、灭,伴随着保险丝烧断的滋滋声。
我看见门缝里的光带变成了红色,像有血从外面渗进来。
水果刀还在发烫,我咬着牙朝衣柜门刺过去。
刀尖戳在木头柜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衣柜里的衣服瞬间静止,然后猛地朝我扑过来,领口勒住我的脖子,袖口缠住我的手腕。
我被拽得往前踉跄几步,额头撞在梳妆台的镜子上。
镜子碎了。
不是裂开,是炸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每一片里都映出那个穿校服的小女孩。
她在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尖的牙齿。
碎片上的她慢慢抬起脚,脚上穿着双鲜红色的舞鞋,鞋带紧紧勒在脚踝上,勒出深深的红痕,像是要嵌进肉里。
“找到我的鞋了吗?”
所有碎片里的声音同时响起,震得我耳膜生疼。
楼道里的刮擦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踩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
我数着楼层,从一楼到二楼,三楼到西楼……它在加快速度,越来越快,到六楼的时候,声音己经变成了连续的咚咚声,像有人在上面跳。
突然,脚步声消失了。
整栋楼都安静下来,连滴水声和风声都停了。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样,震得胸腔发疼。
手里的水果刀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刀刃上的小女孩影像不见了,只剩下一道暗红色的划痕,像干涸的血迹。
我喘着粗气,扶着梳妆台站起来,看向门口。
掉在地上的门把手旁边,多了一样东西——一只红色的舞鞋,鞋跟断了,鞋面沾着黑色的泥。
就在这时,我身后的衣柜门“吱呀”一声,完全打开了。
衣柜深处,挂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衣角垂下来,下面露出半截雕花木棍。
而在衬衫旁边,挂着另一只红色的舞鞋,鞋跟上沾着的不是泥,是暗红色的、己经干涸的……血。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七分。
我慢慢转过头,看向卫生间。
磨砂玻璃上的人影还在,只是它的手不再按在镜子上,而是缓缓抬起,指向我身后的……镜子碎片。
每一片碎片里,都映出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老太太,她的手里拿着那只断了跟的红舞鞋,正对着我,慢慢咧开嘴笑。
楼道里,重新响起了刮擦声。
这次,声音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我的……衣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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