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周西，平凡的一群群高中生零零散散在校门口，大都从学校的死气沉沉转换为想要赶快冲回家里，躺上床，左手抱着手机右手拿着ipad的气势。
细雨跟着人潮，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
“靠，物理老头今天又拖堂，足足拖了十分钟！
我游戏日常任务还没做呢！”
旁边一个剃着板寸、身材壮实的男生，也是细雨的铁哥们儿赵强，一边用力嚼着口香糖，一边愤愤不平地抱怨，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细雨脸上。
细雨没什么精神地“嗯”了一声，傍晚的风还带着十足的寒意，吹得他缩了缩脖子。
“最变态的还是英语老师啊，天天盯着我背课文，我像是那块料吗？”
赵强继续着他的每日吐槽，“我看她就是更年期提前……行了强子，耳朵都快起茧了。”
细雨终于开口，有气无力地，“哪天你不抱怨了，那才是新闻。”
赵强嘿嘿一笑，用胳膊肘撞了细雨一下：“哎，说点正经的，你觉得三班新转来那个林锐雪怎么样？
就那个头发特别黑，走路特有范儿的那个。”
细雨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脑子里除了游戏就是女生。”
“废话！
不然想什么？
想你那永远及格的数学卷子？”
赵强毫不留情地反击，“说真的，我觉得她对我有点意思，上次打水她还冲我笑来着。”
赵强还在对天傻笑。
“她是对着饮水机指示灯笑吧。”
细雨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的幻想，“再说了，人家那气质，能看上你这种体育生？”
“体育生怎么了？
身体好，阳光开朗！”
赵强不服气地挺起胸膛，随即又凑近细雨，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诶，那你觉得谁好看？
别跟我说你没有偷偷注意过。”
细雨被他问得有些烦躁，胡乱地挥了挥手：“都差不多，没意思。”
他是真觉得没意思。
学校里的这些女生，好像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穿着差不多的校服，梳着差不多的马尾，讨论着差不多的明星和考题，脸上带着差不多的、属于这个年纪的、或明媚或羞涩的笑容。
好看是好看，但就像橱窗里精心摆放的娃娃，美则美矣，却引不起他丝毫探究的欲望。
两人插科打诨着，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赵强家往左，细雨家往右。
“走了啊雨哥，明天球场见，看我不虐死你！”
赵强挥了挥手，朝着左边跑去。
“吹吧你就。”
细雨回了一句，看着哥们儿跑远的背影，脸上的那点活气儿又慢慢褪了下去。
他双手插进外套口袋，低着头，独自拐进了右边那条更显僻静的老街。
无聊。
真他妈无聊。
这个词像背景音一样，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
从他踏入高中校门开始，这种无聊感就如影随形。
课程枯燥乏味，老师絮絮叨叨，同学间的打闹虽有乐趣，总会被老师搅浑。
日复一日。
是因为看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细雨忍不住想。
大概是从初中毕业那个暑假开始，他迷上了各种奇幻、玄幻小说。
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飞天遁地的修士，掌控元素的魔法师，毁天灭地的禁咒……书页间那个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与现实里这潭死水般的生活形成了过于惨烈的对比。
他开始在课堂上走神，在作业本背面画一些自己也看不懂的符文和阵法，晚上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自己仗剑天涯、探索未知秘境的场景。
他知道这很幼稚，很不切实际，老师找他谈过话，说他最近心不在焉，成绩下滑得厉害。
他自己也头疼，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
但就像摁下水底的皮球，一松手，它又顽固地浮了上来。
他甚至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时是幽暗的森林，有时是燃烧的城堡，有时是漫天星辰。
我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他有时候会这么怀疑自己。
不然为什么会对那些明显是虚构的东西如此着迷，甚至影响到现实生活？
天天想着自己能活在哈利波特的世界里...说着，他又对着空中比划了下在脑海中印象深刻的魔术棒挥舞的轨迹“阿瓦达索命！”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前方被夕阳余晖染成暗紫色的天空。
就在他脑子里天马行空，想着今晚是先把该死的数学作业糊弄过去，还是继续偷偷看昨天没看完的那本《诡秘之主》时，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不是风声，也不是野猫的叫声。
那像是……呻吟声？
极其痛苦、压抑着的声音。
细雨猛地停下脚步。
声音来自路边两栋居民楼之间，那条黑暗的窄巷深处。
那里常年堆积着杂物和垃圾，即使是白天也光线昏暗，更别提现在这个黄昏时分，里面几乎是漆黑一片。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是流浪汉？
还是喝醉的人？
或者是……更不好的情况？
别多管闲事，这是他最先想到的。
理智在脑子里拉响了警报。
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出现这种声音，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最好的选择就是装作没听见，赶紧离开。
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想要快速通过那个巷口。
可是，那呻吟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
万一……万一是需要帮助的人呢？
万一伤得很重呢？
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离巷口几米远的地方。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着。
他踮起脚尖，试图朝黑暗的巷子里张望，但除了模糊的杂物轮廓和更深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去看看？
就看一眼？
如果是麻烦，立刻就跑。
激烈的思想斗争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像是给自己打气，然后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着那个黑暗巷口挪了过去。
越靠近，那股混合着垃圾腐臭和潮湿霉菌的气味就越发明显。
同时，那呻吟声也越发清晰，确实是一个女性的声音，年轻，但充满了痛苦。
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借着从巷口透进来的那一点微光，他勉强看清了巷子深处的景象——在一个废弃的破旧木板箱和几个歪倒的垃圾桶旁边，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少女。
身着白色衬衫和橙红色的裙子，运动鞋己经有几处破损；全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衣服也略显凌乱。
就好像在丛林中徒步穿越后狼狈不堪的样子，他这样想到。
她瘫倒在地，眼睛紧闭，黑色的长发西处散落在地上，胸口急促的呼吸能看出眼前人的痛苦。
仿佛每呼出一口气，都要耗费巨大的精力。
细雨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场景太诡异了！
一个女生，毫无预兆地，昏迷在这种肮脏阴暗的后巷里？
拍电影吗？
这可不是电影选址的好地方。
“喂！
你……你没事吧？”
细雨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他蹲下身，碍于男女之间，不敢贸然触碰她。
少女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痛苦地呻吟着，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细雨这下更慌了。
他伸手，试探性地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醒醒！
能听到我说话吗？”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得吓人，仿佛在触摸一块寒冰。
而且，他感觉到手下的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没什么重量。
情况不妙，必须马上叫救护车！
他立刻站起身，环顾西周，想寻找最近的电话或者人帮忙。
对了，街角那边好像有个小区的保安亭！
“你坚持住！
我这就去叫人！
打120！”
他急促地对昏迷的少女说了一句，转身就准备朝巷外跑去。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一只冰冷得毫无生气的手，突然从后面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细雨吓得浑身一僵，差点叫出声来！
他猛地回头。
只见地上那个少女，不知何时竟然强撑着睁开了一丝眼帘。
那双眼睛……细雨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极浅，像是笼罩在迷雾中的灰色水晶，此刻因为痛苦和虚弱而显得涣散无神。
“别去……”女孩说道手冰冷得不似活人，紧紧箍在脚踝上。
细雨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对上了那双眼眸。
“别……走……”她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坚持。
“你得去医院！”
细雨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慌乱。
他不敢用力挣扎，怕伤到她。
“不”，她喘息着，长发因汗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帮我去……那……”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巷子斜对面那栋楼。
墙体斑驳，窗户黑洞洞的，令人不安。
“那楼是空的！”
细雨觉得这简首不可理喻，“你去那里干什么？
你家人呢？
我帮你联系他们！”
少女摇了摇头，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见。
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与虚弱不符的执拗，声音更低了些：“带我去...”细雨看着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和那双恳求的眼睛，心里乱成一团。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挣脱，跑去叫大人，叫救护车。
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绊住了他的脚步——也许是这场景太过诡异，也许是她眼中那份超越痛苦的决绝，也许……他咬了咬牙。
算了，就先依她。
反正那楼就在对面，先把她弄到个能遮风的地方，然后再想办法找大人来。
“……好吧。”
他终于妥协道，声音干涩，“我扶你过去。
但你得答应我，到了地方，我就去找人帮忙。”
少女没有回应，只是抓着他脚踝的手，微微松了些力道。
细雨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小心地避开她可能受伤的地方，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腿弯，试图将她扶起来。
她的身体轻得吓人，仿佛只剩下骨头和一层薄薄的皮肤，隔着那件奇怪而破损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不正常的冰凉。
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半扶半抱地架了起来。
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黑色的发丝扫过他的脖颈。
“你……你还清醒吗？”
细雨一边艰难地挪动脚步，架着她慢慢走出阴暗的巷子，一边不放心地问，“真的不用去医院？
你的伤…………不用。”
她的回答依旧简短，气息微弱地拂过他的耳畔，“不是医院的问题”细雨抿紧了嘴唇。
这太奇怪了。
但他没有再问，只是架着她，一步步走向那栋楼。
他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把她放到里面稍微能挡风的地方，立刻就去找人。
这己经是他一个高中生能做到的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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