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门口的风带着冷气，苏晚站在台阶下，脚底板火辣辣地疼。
她没进去，只是仰头看玻璃门里自己的影子：头发乱成一团，衬衫下摆沾着土，像被扔在街边的旧布偶。
她知道自己进去也取不出钱，账户冻结的通知短信还躺在手机里，一行行字像钉子，钉得她眼睛生疼。
她转身，一瘸一拐往巷子外走，地面烫得发软，每踩一步都像踩在火炭上。
她没目标，只想找个地方坐。
巷口有家小药房，门口摆着长条塑料凳，她坐下，跟店员要了瓶矿泉水和创可贴。
店员递给她时多看了两眼，她低头撕开创可贴，胡乱贴在脚底，血珠马上浸透，创可贴变成红色，她再贴一层，还是红。
她索性不贴了，把水一口气灌下去，空瓶子捏扁，扔进垃圾桶。
手机震动，林薇薇的名字跳出来。
她盯着那两个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滑。
昨晚林薇薇发的那条“相信她”的微博还在热搜挂着，评论里一片夸“中国好闺蜜”。
苏晚现在看到“闺蜜”两个字，只觉得牙根发痒。
电话停了，又马上再打，锲而不舍。
她按下接听。
“晚晚，你终于接了！”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看到热搜了，吓死了，你没事吧？”
苏晚没吭声，把电话拿远，让哭声在空气里飘。
药房门口人来人往，有人撞到她肩膀，她身子晃了晃，脚底疼得抽气。
林薇薇在那头喊：“你在哪？
我去接你，别吓我。”
她给了个地址，挂断，靠着墙闭眼。
太阳晒得头皮发疼，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躲，她只想快点把脚底的疼压下去。
不到二十分钟，一辆白色小车刷地停在路边，车窗降下，林薇薇戴着墨镜，冲她挥手：“快上车，外面热。”
车里冷气开得很足，苏晚一进去就打了个哆嗦。
林薇薇递给她一杯冰拿铁，吸管己经插好：“先喝点，定定神。”
苏晚没接，把杯子放回杯架：“我胃空，冰的喝不下。”
林薇薇哦了一声，把咖啡自己吸了一口，舌尖被冰得发麻，嘶嘶吐气。
车子拐进地下停车场，光线暗下来。
林薇薇一边转方向盘，一边瞄她：“晚晚，你脸色太差了，先回我家，洗个澡睡一觉，好不好？”
苏晚靠着椅背，嗓子干得冒烟，只说了一个字：“好。”
她没力气挑，也没地方去。
电梯上到十八楼，林薇薇的房子是开放式公寓，窗帘拉得严实，空调呼呼吹。
苏晚站在门口，脚底血迹己经干透，粘在拖鞋底，走一步撕拉一下。
林薇薇让她坐沙发，自己去拿医药箱，蹲下来帮她擦药。
棉签碰到伤口，苏晚缩脚，林薇薇抬头：“忍一忍，消毒，不然发炎。”
药水刺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咬牙没吭声。
林薇薇动作很轻，嘴里念念叨叨：“怎么会这样，那些人也太狠了，一个视频就能把人逼到绝境。”
苏晚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忽然开口：“薇薇，那段视频你哪来的？”
林薇薇手一抖，棉签掉地上，她捡起重蘸药水：“网上到处都是啊，我早上刷到的。”
苏晚没再问，只是看着她。
林薇薇被盯得发毛，干笑：“你别这样看我，像审犯人。”
苏晚收回目光，靠回沙发，嗓子发哑：“有吃的吗？
我饿。”
林薇薇忙起身去厨房，开冰箱，头埋在里面：“有吐司，我给你烤两片，再加个煎蛋。”
油烟机轰隆隆响，香味飘出来，苏晚胃抽搐，口水一下子涌满口腔。
她才发现自己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
吐司端上来，她两口就吞完，林薇薇又递牛奶：“慢点，别噎着。”
她喝了半杯，胃里有了东西，脑子开始转。
她问：“傅斯年那边有什么动静？”
林薇薇叹口气：“听说早上开董事会，临时加议题，说是止损。
晚晚，你别怪我说话首，这次……确实闹大了，品牌方一个个撤，傅氏股价跳水，他压力也大。”
苏晚冷笑：“所以推我出去挡枪？”
林薇薇拍拍她手背：“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古人早就说了。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自救，别指望他。”
苏晚抬眼看她：“怎么自救？”
林薇薇凑近，压低声音：“我手里有个合同，是小成本网剧，女三，戏份不多，但角色讨喜，片酬一次结清，你先去躲躲风头，等热度降了再回来。”
苏晚没接话，只是慢慢嚼着吐司，嚼得腮帮子发酸。
林薇薇继续劝：“你现在出门就被拍，不如进组，封闭拍摄，管吃管住，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苏晚把最后一口咽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合同给我看看。”
林薇薇一愣，笑开：“我就知道你振作，等着，我打印。”
她起身进书房，打印机嗡嗡响，不一会儿拿了薄薄两张纸回来。
苏晚接过，翻到片酬那栏，数字写得清楚，她扫一眼，继续往后翻，停在一行字上：合约期内，乙方一切商业活动、个人社交账号由甲方统一打理。
她抬眉：“这是什么意思？”
林薇薇解释：“就是让你专心拍戏，外面乱七八糟的账号他们帮你管，省得你再被黑。”
苏晚把合同合上，推回桌面：“我不签。”
林薇薇急了：“为什么？
你现在还有选择吗？”
苏晚看着她，声音平静：“我账号要是交出去，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到时候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成哑巴。”
林薇薇脸色微变：“你怎么能说是‘你们’？
我是为你好！”
苏晚站起身，脚底一阵剧痛，她吸口气：“薇薇，你要是真为我好，就把我昨晚发你的微信截图拿出来，我让你帮我保存的转账凭证，你发回给我。”
林薇薇眼神闪了下：“什么凭证？
你哪有发过我？”
苏晚盯着她，心口像被锤子重重敲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弯下腰。
她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转身往门口走，一步一个血印。
林薇薇追上来拉住她：“你去哪？
你这样能去哪？”
苏晚甩开她的手，声音嘶哑：“去哪都行，反正不在这。”
她拉开门，外头走廊亮得刺眼，她赤脚踩出去，脚底板火辣辣，像踩着两团火，但她没停。
电梯门合拢的一瞬间，她听见林薇薇在屋里喊：“晚晚，你别任性，回头再来找我！”
她盯着电梯壁，倒影里的女人满脸惨白，嘴角却扯出一个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下到负二，她走到车屁股后面，白色小车停得歪，后备箱没关严。
她伸手一掀，里面横七竖八堆着几个纸箱，最上面是打印好的合同，厚厚一摞，乙方名字空着。
她拿起一本，翻到最后一页，甲方盖章处鲜红：薇薇工作室。
她把合同扔回去，盖上盖子，转身朝出口走。
斜坡往上，阳光像一盆开水兜头浇下，她脚底疼得麻木，却越走越快。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再留一秒，她就要吐出来。
出口处风更大，吹得她头发糊满一脸。
她抬手拨开，站在马路边，伸手拦车。
出租车停下，司机问：“小姐，去哪？”
她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发不出声，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往前开，别停。”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眼神带着狐疑，但还是踩下油门。
车子滑出去，地下停车场的阴凉被甩在身后，阳光透过车窗晒在她手臂上，烫得发痛，她没躲，任由皮肤被烤得发红。
她闭上眼，脑子里回荡林薇薇那句“我是为你好”，一声比一声响，像耳光，抽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抬手捂住耳朵，却挡不住那声音。
她干脆睁眼，看窗外车流，看行人，看广告牌上自己的巨幅代言照被扯下，换上一个新人笑脸。
她忽然笑出声，笑得肩膀首抖，司机吓得问：“小姐，你没事吧？”
她摇头，把脸埋进掌心，笑得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
她边笑边骂，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好啊，都来踩我，那就踩个够。”
车子继续往前开，没有目的地，就像她此刻的人生，被撕了导航，被拔了刹车，只能一头撞向未知。
她不知道下一站是哪里，但她知道，她不会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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