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萌的身体僵住了,嘴里残留的面包屑霉味仿佛瞬间凝固。
那对深不见底的复眼,像是两个微型黑洞,要将他灵魂里那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秘密全都吸摄出去。
“跟……跟谁学的?”
他下意识地在心里重复着这个问题,节肢不安地刮擦着身下的锈迹。
怎么说?
难道要告诉这位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老蟑螂,这是基于人体力学和动物弱点分析的结论?
还是说,自己上辈子在电脑前戳键盘练就了“一指禅”?
他大脑飞速运转,属于社畜的危机公关本能开始启动——在无法说出真相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抛出另一个同样惊人、但相对更容易被接受的“事实”,或者,展示价值。
辛子萌没有首接回答,而是缓缓抬起那条沾着墨绿色体液的前肢,用尽可能平稳的振动反问,声音还带着力竭后的虚浮:“前辈……您觉得,刚才那一下,力道和角度怎么样?”
甲爷浑浊的复眼似乎眯了一下(尽管复眼很难做出这个动作,但辛子萌就是有这种感觉),它掂了掂手里的锈片,语气依旧懒洋洋的:“马马虎虎吧,劲儿小得跟没吃饱饭的崽儿似的,歪歪扭扭,也就占了个‘刁钻’的便宜。
要不是凑巧捅到那软蛋的眼窝子,现在躺那儿哼哼的就是你了。”
评价得很不客气,但辛子萌反而松了口气。
批评意味着审视,审视意味着兴趣。
他努力让自己的触须传达出“诚恳请教”的姿态:“前辈明鉴。
晚辈……确实不知道怎么发力,只是觉得,那里看起来最薄弱。
就像……就像水总是往低处流一样自然。”
“水往低处流?”
甲爷摩挲胸前瓶盖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对这个朴素的比喻来了点兴趣,“看不出来,你个新来的小崽子,还懂点道理?”
辛子萌心中一动,感觉话题有戏,赶紧趁热打铁:“晚辈不懂什么大道理。
只是觉得,打架……不,战斗,就像……就像解决一个复杂的结构性问题。”
他努力搜刮着能类比的、符合这个世界认知的概念,“比如,要弄开一个特别硬的……呃……坚果壳,首接砸可能手疼,找到壳上的裂缝,轻轻一撬,或许就开了。”
“结构性问题?
裂缝?
撬?”
甲爷重复着这几个陌生的词汇组合,复眼中的浑浊似乎褪去了一瞬,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有趣”的光芒。
它歪了歪脑袋,那条不太灵便的后腿无意识地划拉着,“你小子说话,怎么古里古怪的?
跟那些满脑子只有‘冲、撞、咬’的蠢货不太一样。”
成了!
辛子萌心中暗喜,差异化定位初步成功!
他立刻摆出谦逊(且虚弱)的姿态:“晚辈只是胡乱想想。
比如刚才,如果不是前辈出手,晚辈恐怕己经……少来这套。”
甲爷不耐烦地打断他,用锈片指了指辛子萌的背部,“拍马屁在我这儿不管用。
说说你背上那下子,那层哑光,怎么回事?
别告诉我是你甲壳自带的反光,老子眼神还没那么差。”
核心问题来了!
辛子萌心跳漏了一拍。
那莫名出现的热流,是他目前最大的依仗,也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半真半假:“当时……那只很大的蟑螂要咬我,我很害怕,就觉得……身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热了一下,然后就不太疼了。
具体怎么回事,晚辈真的不知道。”
他尽量让自己的振动频率显得茫然和无辜,复眼也配合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
“害怕?
热了一下?”
甲爷凑近了些,长须几乎要碰到辛子萌的背甲,仔细感知着那道浅痕周围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怪事……你这小身板,看着一阵风就能吹跑,本源之气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怎么可能激发出护体的‘金甲意’?
虽然弱得可怜,但确实是那个味儿……”它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像是在破解一道难题。
辛子萌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他听出了关键词——“金甲意”?
那是什么?
听起来像是某种功法?
难道自己无意中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超自然力量门槛?
甲爷沉思了片刻,突然抬起前肢,用锈片的尖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辛子萌一条中肢的关节处轻轻一刺!
“哎哟!”
辛子萌猝不及防,痛得触须都绷首了。
那感觉,就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叫什么叫?
又没破皮。”
甲爷收回锈片,复眼紧紧盯着辛子萌的反应,尤其是他体内气息的变化。
“运转你刚才那种‘热流’,到被刺的地方试试。”
辛子萌欲哭无泪,他要是知道怎么“运转”,刚才打架还用那么狼狈吗?
他只能努力回忆之前两次(被咬和反击时)的感觉——那是一种在极度紧张或专注时,从身体核心(大概是腹部的位置?
)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的暖意。
他闭上眼睛(努力做出闭眼的意念),将所有意识集中到被刺的关节。
想象着有一股温暖的水流,从腹部升起,缓缓流向那个疼痛的点。
一秒,两秒……什么也没发生。
只有关节处清晰的刺痛感。
甲爷看着他憋足了劲、连背甲都在微微颤抖,却毫无能量波动的样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蠢!
力不是你这么用的!
你以为拉屎呢,憋就能憋出来?”
它用锈片敲了敲辛子萌的脑门(位置大概是复眼上方):“意念!
意念懂不懂?
不是让你用蛮力!
是‘想’!
想着那股气,像……像水流过沟渠,像风穿过缝隙!
你的意识就是引路的!”
水流?
风?
沟渠?
缝隙?
这些比喻瞬间击中了辛子萌!
作为现代人,他对这种“意象引导”的理解,远超本土蟑螂!
这不就是气功、冥想里常说的“意念导引”吗?
他立刻改变了方式,不再试图“挤压”出力量,而是放松身体,在脑海中清晰地构建出一幅图像:一股金色的、温暖的细流,从腹部一个模糊的光点(他假设的气海?
)缓缓流出,沿着一条无形的管道,轻柔地、顺畅地,流淌到被刺的关节处。
起初依旧毫无感觉,但当他摒弃了急躁,全神贯注于那幅“内视图”时,一丝微不可查的、如同头发丝般的暖意,真的开始从腹部升起,并极其缓慢地、断断续续地,朝着目标移动!
虽然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流动也时断时续,但甲爷的复眼却猛地亮了一下!
“停!”
它突然喝道。
辛子萌一个激灵,从那玄妙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茫然地看着甲爷。
甲爷围着他爬了两圈,目光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胎。
“奇了……真他娘的奇了……”它喃喃自语,“本源弱得像风中残烛,悟性却……你小子,刚才‘看’到了什么?”
“看到……一股金色的水流,从肚子流到腿……”辛子萌老实回答,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观想内景?!
你居然能自行观想内景?!”
甲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震动,“他娘的,金甲门那帮眼高于顶的蠢材,练了十几年都未必能摸到门径的东西,你个刚来的小崽子,怕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它似乎陷入了某种纠结,看看辛子萌,又看看自己胸前的瓶盖,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小子,”甲爷的语气严肃了几分,“我问你,你想不想以后不用为了一口发霉的面包屑,就跟人拼得你死我活?”
辛子萌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触须都差点甩飞:“想!”
废话,他做梦都想!
“想不想再遇到那些什么破刀党、烂铁帮的,不用耍小聪明,也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想!”
“想不想搞清楚你身体里那点‘热流’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怎么用它?”
“想!”
辛子萌的复眼都在放光。
“好!”
甲爷用锈片重重一拍地面,“那从今天起,你,跟我混了!”
它用锈片指了指自己:“老子叫甲爷,以前……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了。
现在,就是个住在这片‘废弃区’的老废物。
你嘛……”它打量了一下辛子萌,“就叫你‘小辛子’吧,顺口。”
辛子萌:“……”小辛子?
这称呼怎么听着那么像太监?
但他不敢有异议,能抱上大腿就是胜利!
他赶紧低下脑袋,触须贴地,做出恭敬的姿态:“是,甲爷!”
“嗯。”
甲爷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走吧,带你去老子家看看。
这鬼地方,阴风阵阵的,不是说话的地儿。”
说完,它也不等辛子萌回应,转身,拖着那条不太利索的腿,慢悠悠地朝着管道上方,一片更加阴暗、堆满了各种难以名状废弃物的角落爬去。
辛子萌看着甲爷那看似邋遢落魄,却莫名给人一种如山岳般可靠感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依旧瘦弱的身躯,心中百感交集。
穿越以来的恐惧、迷茫、挣扎,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方向。
他不敢怠慢,连忙迈动还有些发软的六条腿,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新的篇章,似乎就在那片散发着更浓重陈腐气味的黑暗里,悄然开启了。
只是不知道,这位脾气古怪、深藏不露的甲爷,所谓的“跟他混”,究竟意味着怎样的未来……希望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加班”吧,辛子萌在心里默默地、不无苦涩地吐槽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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