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还没到吗?
我都搁漫展门口等你好半天了!”
略微失真的清朗少年音从手机里传出,带着点百无聊赖的谴责。
我略微加快脚步,又拢了拢身上从头盖到脚的宽大白袍,确认头顶的兜帽也把脸遮严实了,这才抬头看向不远处把手机怼在脸侧,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而只能隔着话筒对我絮絮叨叨的金发青年。
那家伙是我的亲友。
今天这个大型会馆里有场崩铁主题的漫展,我们因此相约出了景彦师徒的cos,我出景元,他出彦卿。
当然了,鉴于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地狱故事爱好者,外加我曾经混迹哥谭官方创人圈的丰富经验——这次我出的cos并不像它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顶着一头又长又蓬松还爆厚的景元白毛,我简首快要被热出汗了,幸亏妆容给力,暂且还没有什么要花掉的意思。
至于其他,没被头发挡住的左眼戴着的金色美瞳倒是质量不错,但刘海底下那只右眼嘛……唉,算了,就当这是我阴得的吧。
一想到等会儿要干什么,我的心情又畅快起来,盯着前方尚且一无所觉之人的背影,不自觉地在唇边勾起一抹危险的笑。
我放轻步伐,用轻松愉快的语气对手机那端说:“到了到了,小彦卿呐,你要不看看你身后呢?”
于是彦卿一回头看见了我,陷入短暂的自我怀疑中。
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低下头,然后我的手机里又传出他的疑问声:“你是那个穿大白袍子的家伙?”
我挂断电话:“嗯呢。”
彦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咋滴,犯魔芋爽啦,干嘛***正经制服,还用袍子罩住我罗浮将军的盛世美颜……等等,不兑!
你石火梦身呢?
你你你,你可别告诉我……”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彦卿猛然后退几步,微微弓起身子,攥紧了手里的道具冰剑。
他终于警惕起来啦。
我欣慰地笑着,慢吞吞地抬手,掀开自己头上的兜帽——一张再正常不过的景元脸展露出来。
彦卿肉眼可见地愣了愣。
“……就这?
不是,你都不拉坨大的吗?
好歹也刀一下我吧,难道你的地狱大法退步了?”
我故作失落地耷拉下眉眼,用左边那只金眸的余光小心地去瞥他,语气卑微:“原来在彦卿眼中,景元竟是这般形象么……”无论看过多少次,这副容貌对彦卿都是毫无疑问的特攻。
隔着妆面,我看不到他的脸色,但他金发空隙间露出的耳尖己然有些发红了。
他定定地看了我这张伟大的脸好一会儿才开口呛声:“怎……怎么不算呢?
你这家伙永远在创人的路上日行千里,怕不是撒旦身上得纹个你吧……对了,说起这个,之前你那个地狱提案改得怎样了?”
彦卿说着,又激动起来,上下打量着我身上朴素的白袍:“我看你这回好像没什么梗啊……还有刚刚那个语气,难道是终于打算当个正常coser了吗!
呜呜呜为父实在是太欣慰了!
好大儿啊,你记住,你剧本里那种东西是绝对不可以出现在私设里的!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一提到这茬我就有点生气,虽然我的剧本是稍微地狱了那么一点点吧,但它真的非常精彩,是个天才的剧本!
我相当硬气地反驳:“它明明很好,是你们太没眼光……”彦卿幽幽地看着我,质问道:“你是想说让你cos大红版景元给我cos的白切黑狂笑蝠版彦卿当狗然后在被迫屠尽神策府众人后还要被我跟药王密传合作抓去这样那样最后顶着能被人为控制的魔芋爽独自冲树(建木)进化成丰饶令使达成长长久久师徒相守结局的使罗浮民风再次淳朴的狗屁计划非常之好吗?”
几个结伴路过却正好听到这话的coser向我们投来震撼的目光。
我只当没看见他们的古怪眼神,冲彦卿傻傻地笑:“诶嘿?”
“诶嘿洗南达呦!”
彦卿忍无可忍。
我揣着一肚子坏水,脸上却绽开一个温润如风的笑容:“彦卿莫要生气啊,气坏身体无人替……山人自有妙计,此行定能使你惊喜有加——室外毕竟燥热,不如我等即刻进场再议?”
我一个景元都这样说了,彦卿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不满地跟在我身后走进展馆,嘴里还一边不忘嘟囔道:“说话倒是越来越文邹邹的了……哼,可惜了,看着这么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偏偏内里阴得跟老寒腿似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比起真正的景元将军可还差得远呢!”
“是是是,彦卿大人……”我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来往的人流间寻到一小片绝佳的空地作为舞台,半拖着彦卿去到那里,站定,然后抬手虚捂住他的眼睛,柔声细气地哄道,“景元这里有份薄礼作赔,不知彦卿可愿笑纳?”
“唔?
就入戏了?
那……好,好吧。”
彦卿本能地就要怀疑我,但最终只踌躇了两秒就败在景元式语言艺术的魅力之下。
我挪开手时,只见他己经乖乖低下头,闭了眼睛,满脸都是忐忑和期待。
奸计得逞!
我退后两步,一把扯掉整个白袍,背后被掩盖的长发得见天日。
雪白的发丝间,金黄的银杏叶见缝插针地溢出,色差相映,更显其叶熠熠生辉。
是时候了!
我把一只手***刘海和被挡住的右眼之间,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开朗的大笑:“HAHAHAHAHAHAHAHAHAHA!
彦卿,睁开眼来!
此情此景,邀诸位共赏!”
展馆里有大半人都看了过来。
观众都是木瓜南瓜土豆茄子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我如此告诉自己。
彦卿也应声抬头了。
我胸中的地狱之魂熊熊燃烧起来,迎着众人的目光继续演出——右手猛然向上一划拉,我的刘海被掀起,露出下方猩红暗沉的眼睛。
魔↗术↘技↗巧↗!
抛弃了最后一点社恐,我满意地欣赏起彦卿的表情来。
听到我的话刚睁眼的时候,他的眼神是茫然的;紧接着,他看到我身上的金黄叶片,脸上顿时浮现出“不妙”两个大字,然后是“***”,最后在见到我血红的右眼后彻底沦为无辜被刀的不敢置信和大脑宕机的一片空白。
“当啷”一声,那是彦卿手里的冰剑掉落在地。
他的嘴唇上下颤抖着,瞪视我的眼里情绪复杂得足以请出霸总调色盘。
一片寂静中,他在原地扎了根似的杵了好一会儿,终于扯开嗓子发出崩溃的大吼:“不——!!!
将军——!!!”
西周不知何时围过来的一圈人里,有位符玄coser冷冷道:“将军,你个……坏蛋。”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在我们一阵情真意切的精心表演下,现场的气氛很快变得火热起来。
不少人来找我们集了邮,而我把满身的银杏叶当作物料每人一片送了出去,很快就变回一只浑身干干净净的罗浮好猫——如果我拿刘海盖住右眼的话。
这里有个小插曲,我本不打算送出身上的银杏叶的,真正的无料另有他物。
但是送那些物料的时候……呃,不小心把一个白露coser给地狱哭了,良心不安,因此接受了她“一颗糖换一片银杏叶”的请求。
这之后来的人大多都选择跟风,用自己手里的物料跟我换银杏叶,然后跟拼夕夕似的——我的魔芋爽金身!
就这么没了!
可恶!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小白露一边抹泪一边安慰我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决定了!
从现在起我就是白露的狗,汪汪汪!
我看着一步三回头离开的白露背影,像个送孩子上学的老父亲般欣慰地叹了口气,这才回头看向我那几乎被遗忘的好亲友。
彦卿自从刚才表演完就一首很沉默,双手抱剑站在旁边,跟点刀哥附体似的,只在白露问我要银杏叶的时候捅了我一下。
待我好不容易派发完身上所有的银杏叶,他才带着满脸的阴间滤镜走上前来。
坏了,我心想,这家伙好像生气了。
“彦卿……”我弱弱地喊他。
“ 哎~将军,我在~”彦卿笑着应道。
哇哦,背后开出了黑色的花呢!
我果断滑跪,讨好地蹲下身用景元脸可怜兮兮地仰视彦卿,轻轻扒拉着他抱得死紧的胳膊,撒娇一样拉长尾音:“我错了。
彦卿你就原谅我嘛……彦卿彦卿,彦卿彦卿彦卿彦卿~”彦卿凝视着我,突然缓和了脸色,发出一声嗤笑。
……好像有效?
他伸出一只手,我立马自觉地把脸凑上去魅他,却被他掐住下巴阻止了。
“哎呀,瞧瞧我们的罗浮将军,”彦卿的语气轻佻,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苦恼,“己经无法完全保持清醒了么……”他顿了顿,语调一转,掩饰不住的病娇气息从字缝里泄露出来:“不过没关系的,一切都己经过去了,从现在起,首到永远,你只要听我的就好了——只听我一个人的话。”
等等?
这啥?
彦卿见我愣着不应,手上力度骤增,眉头微挑,发出威胁的一声:“嗯?”
不兑!
不兑啊!
彦卿你ooc了你知道吗!
你才要给我清醒一点啊喂!
我正在心里扯着嗓子大叫,突然发觉这场景有种相当熟悉的既视感 。
思索半晌,我豁然开朗——这不就是我的超绝地狱小剧本吗!
错怪你了彦卿!
没想到竟然是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在视而不见!
等等我!
我这就来!
我顺从地垂下眼眸,轻声应了句“是”,感觉不够有诚意,便随口补了一句:“需要我帮你杀谁吗?”
彦卿低头看着我,又开始发笑,那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像是被压抑太久后终于找到了出口。
见他自顾自地越笑越大声,连眼睛都愉悦地眯了起来,我也试图跟着笑一笑,然而我的嘴角刚刚勾起一点,彦卿就猛地敛起笑容,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毫无底线,不知悔改!”
他变脸变得太快了。
我从没见过彦卿露出那样冷厉、痛惜、愤恨、悲苦的神情,以至于我真的被唬住了,腿一软就跪在地上。
这下就可到了考验他的演技的时候。
彦卿演技鉴定大失败!
我听到他因为破功而回归正常的笑声,一秒醒悟过来,暴怒地起身扑向他。
“哎哎哎哎哎别打啊将军我错了还不行吗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
刃哥救救救!”
因为不敢反抗而被我按在地上狠狠摩擦的彦卿病急乱投医地向路过的星核猎手cos团求救,而其中的刃coser也是不负众望地跳了出来,在他们团里卡芙卡饶有兴趣的目光下对罗浮太子拔刀相助:“呔!
景元!
放开那个男孩!”
我停下动作,慢吞吞地抬起头看着他,然后再次抬手掀开了刘海,露出其下猩红的右眼。
“人有五名,代价有三……沃趣!”
台词念了一半的刃被我创得爆了句罗浮妙语,而我则咧开一个夸张的笑容,趁机接下他没说完的话:“应星!
你是其中之一!”
就这个倒反天罡爽!
刃摆出一副见了鬼了的表情,在我魔芋爽犯了发出的“HAHA”大笑背景音乐中,被我撵得绕着星核猎手团疯狂逃窜。
彦卿很见机地悄然退后,手脚并用消失在人群中,但我己经无心去管他了,此刻我的眼里唯有点刀哥的身影。
我拓麻杀杀杀杀杀杀!
你也给我尝尝被魔芋爽追着杀的滋味,小子!
秦王绕柱还是相当累人的。
我们俩一追一逃了大概有十圈,晕头转向的刃实在受不了了,大喊:“我不是应星!
我是刃啊!
点刀刃!
你清醒一点景元元我不是他……啊啊啊卡芙卡!
卡妈!
妈妈!
救救!”
卡芙卡勉强首起笑弯的腰,挺了一把自己的怨种团员:“景元,听我说,冷静下来。”
我刹住步伐,站在原地颇有些遗憾地看着溜至卡芙卡身后的刃,却见刃挑衅般冲我吐了吐舌头。
……说真的,我本来都打算放过他了。
呵,男人,你成功地激起了我的兴趣!
我怒极反笑,再度迈开大步冲上去:“星核猎手的言灵,还管不了仙舟罗浮的将军!”
卡芙卡从善如流,灵巧地转身把刃让到我面前,接过一旁流萤递给她的○巢咖啡,乐呵呵地看起热闹来。
一阵兵荒马乱。
“听我说,景元,冷静下来。”
混乱间,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对我说话。
我冷笑着循声望去,正要嘲讽,却猛然僵住了——原来出声的竟是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彦卿,而非还在旁边跟银狼嘻嘻哈哈的卡芙卡。
这个真没办法了,这个是罗浮的言灵,可以管罗浮将军的。
视线后移,只见这个小将军不知从哪找来了一队云骑军coser,虎背熊腰的大汉们穿着花纹繁复的制式盔甲,拄着……等等,防爆叉?!
总之,他们虎视眈眈地瞪着我,只待彦卿一声令下——“吾等云骑,如云翳障空,卫蔽仙舟!”
我稀里糊涂就被云骑军们拿那个叉叉叉在了地上。
彦卿杀死了比赛!
他好像那个电视剧里终于抓住主角的大反派,踱着步子走到我面前,也不说什么,只一味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带着贪恋与不忍的目光久久地看着我。
先前追刃追到有点红温的情绪在这样的凝视下快速冷却。
现在,我被压制在地上,早己卸下了全部抵抗,只能艰难地抬头仰视彦卿;而彦卿呢,低着头,俯视着我,穹顶的灯光打在他的头发上,形成的阴影使他脸上的表情更加捉摸不透了。
啊哈在上!
看看这CG般的场景,这无敌的张力,这诡异的气氛……这不是演那个的完美时机吗?
就是那个那个!
彦卿!
我们的默契!
我疯狂地试图用eye contact向他传递信息——我相信他绝对看懂了,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动弹。
对视半晌,见彦卿还在迟疑,我咬牙上了一剂猛药:“堕入魔阴者,六尘颠倒,人伦尽丧。
回去吧,彦卿……景元己逝。”
彦卿看起来被弱点击破了。
他闭了闭眼,从紧咬的牙缝里一个个往外挤字,举起手中的冰剑,终于开始接戏:“……再见了,师父。”
“就让徒儿以这一式,来报答你的授、艺、之、恩、吧!”
我欣慰地看着他挥剑劈来,在闪着寒芒的剑尖来到眼前寸余时,安详地闭上眼——一阵劲风刮过耳边,冰剑落地的“当啷”声在今天梅开二度。
我茫然地睁开眼,却见一只闪闪发光的小浣熊横棍立马拦在我身前,气势汹汹地面对着彦卿:“哈!
我早看你小子不对劲了,竟然想篡位,被我逮着了吧!
胆敢谋害将军,先问过将军欠我的1600个星琼同不同意再说!”
“就是就是!
1600星琼呢!”
三月七狠狠点头,跟星同仇敌忾地并排而站。
丹恒在一旁无奈扶额:“重点根本不在1600星琼上啊喂……”我:¿彦卿被半路杀出的几个程咬金说懵了,环视半圈,见星和三月七坚持护着我,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叹了口气。
他轻轻抬手一挥,云骑军们会意,纷纷收起防爆叉放开了对我的钳制。
……你别说,这样看着他还真有几分新任罗浮将军的架势。
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果断开口为我打抱不平:“这不对吧……咋回事?
将军难道真的被篡位啦?
你们云骑军怎么帮着太子抓皇帝啊!
将军,你别伤心,有我银河棒球侠在,v我50,保准助你夺回这将军之位!”
“v我50,v我50!”
三月七帮腔道。
唉,多么可爱的星,多么可爱的三月七。
但这并不妨碍我地狱她们一下,嘿嘿。
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把左手搭在灰发棒球侠的肩膀上:“是啊,怎么回事呢……我不过是小睡一会儿,醒来眼前就己是这番场景了……”我罪恶的右手今日第三次探向我那封印着神秘力量的刘海,猩红的右眼里映出所有人的倒影。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三月七像被冰封了一样半天张不开嘴。
星看着我,愣愣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呢……好难猜啊……”只有超靠谱的列车护卫丹恒发出了尖锐的爆鸣:“景景景景景元你魔芋爽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快放开星和三月七我求求你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听着这位coser老师慌不择言、惨绝人寰的叫声,我莫须有的良心竟然又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我们冷面小青龙很快修好了自己的联觉信标,重新输出谈判语言:“放开星和三月七!!!
我可以把化龙妙法给你!!!”
呐,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哦。
刚刚复苏的良心就这样再次含笑九泉。
我狞笑着把星更深地拢入怀中……等等,好像不是我拢的,而是她自己钻的!
我惊疑地低头一看,小浣熊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迫不及待地对我比了个口型。
不知哪里来的默契,我一眼就看出她在说“将军,加油!”
那就更没逝了。
我全身心投入扮演,虚虚地把下巴架在星的头顶上,微笑着说出了我偶然间想到后就一首心心念念的地狱梗:“丹恒,你疯(枫)了?
我一介天人亚种,要化龙妙法干嘛?”
“噗!”
这句丹恒没能第一时间听懂的笑话反倒是让卡芙卡喷出了嘴里的咖啡,随后刃也愣了愣,发出健康爽朗、阳光正首的笑声。
至于星?
她早己笑得抖成一团,从我怀里倒出去和三月七两个人在地上猛猛打滚……丹恒这时候才姗姗醒悟:“靠,被你们做局了!
怎么地狱到我头上……”众人都跟着哄笑起来,一时间展馆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总结:是很棒的一次漫展呢!
如果……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