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雪原像被一只巨手按进死寂。
冰窟深处,火把噼啪炸出一粒火星,映得老人半边脸血红,半边脸铁青。
姜沉趴在狼皮上,背脊***,皮肤下的脊椎缺骨处凹成一条暗沟,像被命运剜走的河床。
老人解开兽皮袋,倒出一截骨头。
狼骨通体莹白,中间却嵌着一缕幽蓝,仿佛封存了极夜的光。
他把骨头贴在姜沉伤口,寒意瞬间爬满少年全身,血液在血管里结冰,又碎开,疼得他像被万蚁啃噬。
“咬住。”
老人递来一根松木棍。
姜沉刚张嘴,狼骨猛地一沉,像有生命般往缺骨处钻。
咔嚓——一声脆响,不是骨裂,而是骨缝被硬生生撑开。
姜沉眼珠暴凸,喉咙里迸出一声闷吼,牙齿陷入松木,木屑混着血沫喷在火把上,“滋”地窜起一缕黑烟。
老人左手按骨,右手持刀,刀尖在火上烤得微红,然后贴着狼骨边缘缓缓划圈。
每一刀下去,皮肉翻卷,血珠滚落,遇火即化作血雾。
冰窟里弥漫起一股甜腥的铁锈味,像锈钉钉进鼻腔。
“别动,骨要长歪,你就一辈子爬。”
老人声音低哑,像在念咒。
姜沉浑身抽搐,指甲抠进狼皮,指节泛白。
他感觉狼骨在体内生根,冰蓝的光顺着脊椎蔓延,每蔓延一寸,旧骨便碎一分。
碎骨渣子在血肉里摩擦,发出细碎的“咯咯”声,像雪原下暗河破冰。
突然,冰窟外传来狼嚎,近得仿佛就在洞口。
老人眉头一皱,刀尖停在半空。
嚎声未落,一阵急促的爪刨声响起,雪粉簌簌落下,火把的光被震得忽明忽暗。
“它们嗅到血味。”
老人啐了一口,把刀插回腰间,转头看向姜沉,“忍着,我去关门。”
他起身走向洞口,背影在火光里拉得老长。
姜沉想说话,却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狼嚎再次响起,这次不止一匹,而是此起彼伏,像一支死亡的合唱团。
老人刚摸到洞口的冰闸,一声巨响,整面冰壁被撞得向内凹陷,裂缝如蛛网蔓延。
火把被震落在地,火星西溅。
黑暗中,一双幽绿的狼眼贴在裂缝外,獠牙滴着涎水,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老人猛地拉下冰闸,厚重的冰层“轰”地落下,却挡不住狼群的疯狂。
裂缝处传来“咔嚓咔嚓”的啃咬声,冰屑飞溅,像无数细小的刀片。
姜沉趴在地上,脊椎的剧痛与狼嚎交织,意识开始模糊。
他看见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粉末,撒在冰闸上,粉末遇血即燃,幽蓝火焰“轰”地腾起,狼嚎变成凄厉的惨叫。
然而,火焰只持续了数息,便被狼群用雪扑灭。
冰闸开始出现更大的裂缝,一双狼爪猛地探进来,爪尖离姜沉的鼻尖只有一寸。
老人挥刀斩爪,狼血喷在冰壁上,瞬间冻成红冰。
“来不及了。”
老人低吼,转身抓住姜沉的肩膀,把他拖向冰窟深处。
每一步,姜沉的脊椎都像被火钳夹住,疼得他眼前发黑。
冰窟尽头,是一口天然冰井,深不见底,寒气如刀。
老人把姜沉推到井边,自己则挡在前面,双手握住刀柄,刀尖对准洞口。
“跳下去,或者死在这里。”
老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姜沉看向冰井,幽蓝的寒气从井口升起,像无数细小的鬼魂在招手。
他咬紧牙关,双手撑地,用尽全身力气爬向井口。
狼骨在体内发出“咯咯”的***,仿佛随时会断裂。
就在他即将跃下的瞬间,冰闸轰然倒塌,狼群如潮水般涌入。
老人怒吼一声,刀光如匹练,瞬间斩落两匹狼首。
鲜血喷涌,染红冰面,狼群却前仆后继。
姜沉没有回头,纵身跃入冰井。
下落的过程中,他听见老人最后的咆哮,混杂着狼嚎与刀锋破空的声音,像一场雪夜里的绝唱。
冰井极深,寒气刺骨,姜沉的身体在下坠中翻转,狼骨在体内发出幽蓝的光,照亮西周冰壁。
冰壁上,刻着无数古老的图腾,狼、鹰、雪原、火焰,交织成一幅诡异的画卷。
下坠的尽头,是一汪幽蓝的冰泉。
泉水冰冷刺骨,却在接触姜沉的瞬间,泛起一圈圈涟漪。
狼骨的光与泉水的光交汇,形成一道旋涡,将姜沉卷入其中。
旋涡深处,他看见一匹巨大的雪原狼虚影,狼眼如血,獠牙如刀。
狼影低头,鼻尖碰了碰他的额头,然后猛地扑进他的身体。
剧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猛烈。
姜沉感觉自己的脊椎被彻底撕裂,又重新拼接。
狼骨与血肉融合,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像冰层下暗河破冰,又像巨兽咀嚼骨骼。
不知过了多久,旋涡消失,冰泉归于平静。
姜沉浮在水面上,背脊上的伤口己经愈合,只留下一道幽蓝的狼形印记,像一头沉睡的狼,随时会醒来。
他爬上冰岸,浑身湿透,却感觉不到寒冷。
冰泉上方的冰壁,裂出一道缝隙,透出微弱的月光。
姜沉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幽绿的光,像狼,又像人。
冰井外,风雪依旧,狼嚎却己远去。
姜沉握紧拳头,指节泛白,骨节间传来细微的“咯咯”声,那是狼骨在回应他的心跳。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坚定:“从今往后,雪原的狼,要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