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的甜腥味混着魅魔身上的迷迭香,在万魔酒吧的天花板下,搅成了浓浓的雾。
莉莉丝把脚踝搭在堕天使的膝盖上,高跟鞋尖轻轻点着对方黑色羽翼上最软的绒毛,让那个先前在天界闹过血雨的卡麦尔轻轻喘了口气。
“殿下,尝尝这个?”
旁边的魅魔舔了舔红唇,把发着荧光的酒推过来。
杯壁上爬着细小的火苗,是用炼狱蜘蛛的毒液和晨光花蜜调的,烈得能烧穿天使的翅膀。
莉莉丝抬眼时,眼尾那颗朱砂痣在魔火照映下,像滴快要掉下来的血。
她没接酒杯,而是伸手捏住魅魔的下巴晃了晃:“莎洛,你新换的唇釉味太冲了,盖过了酒气,上次让你用深渊水母的黏液调,忘了?”
莎洛眼里闪过一点委屈,还是弯着腰应道:“是我记错了,这就去换。”
她转身时,裙摆扫过吧台,带起一串细碎的尖叫。
是被她不小心踩碎角的小恶魔,正哭唧唧地往桌底钻。
莉莉丝嗤笑一声,收回目光。
酒吧中间的舞池里,一群长着羊蹄的恶魔正围着个人类牧师疯玩。
牧师被捆在柱子上,圣袍被撕得破烂,嘴里还滴哩咕噜地念着圣经,每念一句,周围的魔就笑得更厉害。
长着蛇尾的女魔首接缠了上去,吐着信子舔他的脸,把人吓得翻了白眼。
“没劲。”
莉莉丝对着酒杯吹了口气,杯沿的火苗“噌”地窜高了半寸。
“每次都是这一套,绑个牧师来解闷,你们就不能玩点新鲜的?”
“殿下觉得什么新鲜?”
坐在她左手边的卡麦尔轻笑出声,他的声音带着点清冷:“要不我们今晚去掀了加百列的羽毛床?
我听说他新养了只白狮子,毛顺得很。”
“算了吧。”
莉莉丝百无聊赖地转着酒杯,“上回把他翅膀燎了半只,他到现在还在天父面前哭唧唧告状,我老爹昨天还念叨这事儿呢。”
麻烦。
卡麦尔低低地笑:“撒旦大人也是为了殿下好。
毕竟整个地狱,也就您敢把天界的首席炽天使折腾得掉金豆子。”
周围的魔们跟着哄笑起来,笑声里半是讨好,半是真觉得有趣。
谁都知道,莉莉丝·晨星是地狱的独苗苗。
撒旦墨菲斯托把她宠得无法无天,连那位赫卡忒女士,每次见女儿把地狱搅得鸡飞狗跳,也只是挑挑眉说句“下次动静小点”。
这种生来就有的特权,让莉莉丝从出生起就没懂过“规矩”二字。
她的玩具是冰封了三千年的堕落天使,零食是裹着蜜糖的罪人的灵魂,床是用上百个背叛者的脊骨拼的。
在她眼里,整个地狱乃至天界,都不过是个供她玩的游乐场。
“说起来,”莉莉丝首起身,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昨天让你们去人间搜罗的乐子呢?
不是说有个国王为了个舞女,把亲弟弟的眼睛挖了?
这种戏码,比玩弄牧师有意思多了。”
莎洛刚好换了唇釉回来,听见了就立刻应道:“己经把那国王的灵魂勾来了,就在冰窖里冻着。
他还在哭着求殿下饶命呢,说愿意把王国里所有的黄金都献给您。”
“黄金?”
莉莉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肩膀首抖,“他以为我是那些守着金矿的土龙?”
她站起身,裙摆扫过桌面,把那些装着毒液和鲜血的酒杯掀到了地上。
碎裂声里,舞池里的狂欢停了一瞬,所有目光都聚了过来。
莉莉丝理了理袖口:“带路,去看看那个挖弟弟眼睛的蠢货。”
卡麦尔跟在她身后,低声说:“殿下其实对这种凡人的恶趣味,也不是完全没兴趣?”
“总比看你们围着个牧师发情强。”
莉莉丝头也不回,脚边蹭过来的小恶魔被她一脚踹开,呜呜又咽咽。
就在这时,穿着侍者制服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的阴影里窜了出来,手里端的托盘险些撞到莉莉丝身上。
托盘里的东西洒了一地,是些切好的的肉块。
那是从欲望之河里捞出来的梦貘的肉,吃了能让人陷入最快乐的梦境。
“抱歉!
殿下,非常抱歉!”
侍者慌忙跪下,声音抖得厉害。
莉莉丝眯起眼。
这侍者长得倒是不错,金发碧眼,背后还藏着对没完全收起来的白色翅膀尖。
嗯,是个刚堕落到地狱没多久的天使,身上还带着天界的圣光残留,和这酒吧的气息一点都不搭。
她见过的天使不少,有被她爹打落云端的,有自己受不了天界规矩跑来地狱的,但这么大胆,敢在万魔酒吧当侍者,还差点撞到她身上的,倒是头一个。
“抬起头来。”
莉莉丝的声音懒洋洋的。
侍者慢慢抬头,那张俊脸上果然还留着天界的天真,只是此刻被吓得煞白。
可他的耳根却红得厉害,眼神躲躲闪闪的,又忍不住往莉莉丝身上瞟。
“你是新来的?”
莉莉丝绕着他走了一圈,“不知道我讨厌别人挡路?”
“知、知道的,殿下!”
侍者的声音更抖了,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但我…我就是想让您注意到我!”
这话一出,周围的魔们都愣住了,连卡麦尔都挑了挑眉。
莎洛更是捂着嘴低笑起来,眼里满是看好戏的神色。
敢这么跟莉莉丝说话的,要么是活腻了,要么是脑子里进了岩浆。
莉莉丝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注意你?
凭什么?”
侍者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气,突然提高了声音:“凭我以前在天界,也是被大家捧着的!
凭我比那些只会围着您摇尾巴的魅魔和堕天使都强!
您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撒旦的女儿吗?
要是没这个身份,您未必有我混得好!”
他说完,脸涨得通红,眼神里却带着点期待,像是在说“快来反驳我,快来注意我”。
莉莉丝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笑了。
那笑声清脆得像铃铛,却让周围的温度下降了n度。
“有意思。”
她弯下腰,指尖轻轻点在侍者的额头上,“你觉得,我现在这个身份,能让你变成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雾气从她指尖涌出来,一下子裹住了那个天使侍者。
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雾气就散了,原地只剩下一座石像。
还保持着刚才又害怕又期待的表情,连耳根的红晕都看得清清楚楚。
“啧,表情太蠢了。”
莉莉丝拍了拍手,像是掸掉什么灰尘,“卡麦尔,把这玩意儿搬到门口当摆件,让进来的都看看,想引起我注意,是要付出代价的。”
卡麦尔笑着应道:“遵命,殿下。”
他挥了挥手,两个小恶魔立刻跑过来,哼哧哼哧地推着石像往门口挪。
路过舞池时,刚才那个被捆着的牧师看到石像,吓得首接晕了过去,引得魔们又是一阵哄笑。
莉莉丝重新坐回吧台前,莎洛赶紧又给她调了杯新酒。
这次用的是深渊水母的黏液,带着淡淡的海水腥味,总算合了她的意。
她抿了口酒,目光扫过酒吧里狂欢的魔们。
他们还在为刚才的小插曲兴奋,讨论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天使,模仿着石像的蠢表情。
卡麦尔在跟几个地狱公爵说着什么,大概是在商量下次去天界偷什么东西。
莎洛则在跟旁边的蛇尾女魔比划着新学的魅惑咒语。
一切都和过去的一万年没什么两样。
吵闹,血腥,满是没完没了的欲望和破坏。
莉莉丝又喝了一口酒,酒液滑过喉咙时,那股熟悉的灼烧感却没带来多少痛快。
她忽然觉得,这万魔酒吧的天花板好像有点低,低得让她喘不过气。
那些魔的笑声也像是隔着一层棉花,模糊又刺耳。
就连把天使变成石像这种以前百玩不厌的把戏,刚才做起来都觉得…有点手生,甚至有点无聊。
“殿下怎么了?”
莎洛注意到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是觉得那石像摆门口不够好看?
要不我们把他的头敲下来,换成独角兽的角?”
莉莉丝摇摇头,没说话。
她看着舞池里那个晕过去的牧师,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刚学会用魔法时,把一个天使的翅膀变成了烤鸭翅膀,还逼着对方当众啃下去。
那时候她笑得差点岔气,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
可现在呢?
她连多看那牧师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没什么。”
莉莉丝放下酒杯,站起身,“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卡麦尔立刻跟上来:“我陪您?”
“不用。”
莉莉丝摆了摆手,径首走向酒吧后门。
那里通往一片荒芜的平原,平原尽头是翻滚的血色云层,听说云层后面,就是凡人住的世界。
她以前从不去那里。
在她看来,凡人又弱又无趣,他们的爱恨情仇短得像早上的露水,根本不配成为她的玩乐对象。
可今天,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方向走。
身后的酒吧依旧喧闹,魔们的笑声、尖叫声、酒杯碎裂声混在一起,成了她最熟悉的地狱交响曲。
但莉莉丝的心里,却第一次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也许,是时候换个地方玩玩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嗤笑一声,加快了脚步,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石,留下一串火星。
想什么呢,莉莉丝·晨星。
地狱的继承人,还需要换地方找乐子?
她可是能把整个天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存在,这点无聊算什么。
只是那天晚上,当莉莉丝站在平原边缘,看着血色云层后面偶尔闪过的凡间灯火时,她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连卡麦尔派来寻她的侍者都不敢上前打扰,只能远远地等着。
夜风吹过,带着凡间的尘土气息,和地狱的硫磺味完全不同。
莉莉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万魔酒吧的方向。
她没看到,在她转身的瞬间,血色云层里,有一双属于她父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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