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从冰窖出来时，月亮刚爬上深渊的峭壁。
风里卷着远处哀嚎的灵魂碎片，像细碎的铃铛声，她却觉得这声音比酒吧的喧嚣更让人烦躁。
“没劲透了。”
她踢飞脚边一块凝结着黑血的石头，石头撞在岩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她往自己的宫殿走，路过花园时，踢翻了一座用骷髅头堆成的假山。
骷髅头滚了一地，有个还顺着斜坡滚到了园丁脚边。
那是个长着章鱼触手的恶魔，正蹲在地上给食人花施肥，被突然滚来的骷髅头吓了一跳，触手一抖，肥料洒了自己满脸。
“殿下！”
园丁慌忙用触手擦脸，黑色的汁液却越擦越花，“您这是……挡路了。”
莉莉丝头也不回，径首往前走。
她的宫殿在深渊最深处，用黑曜石砌成，屋顶嵌着会呼吸的恶魔之眼，能看到地狱的每个角落。
但今天，她看着那扇巨大的青铜门，突然觉得有点不想进去。
里面无非就是那些东西：墙上挂着用天使羽翼织成的挂毯，桌上摆着用圣徒骨头磨成的棋子，床边的笼子里关着个会说预言的独眼巨人。
上个月她还觉得这巨人的预言挺有趣，现在却觉得他每次开口都像在念经。
“算了，去老爹那儿蹭点吃的。”
她转身改了方向，往深渊王座厅旁边的寝宫走。
那是赫卡忒和墨菲斯托住的地方，总弥漫着一股淡香，是赫卡忒用月光和冥河的露水调的，闻着比她宫殿里舒服。
刚走到寝宫门口，就看到戈尔工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杯热饮。
老管家看到莉莉丝，弯腰行礼：“殿下，您来了。
夫人刚说想您了呢。”
戈尔工是看着莉莉丝长大的，据说在赫卡忒还没嫁给墨菲斯托的时候，他就己经在地狱当差了。
他头上长着两只羊角，小小的。
说话总是慢悠悠的，却从来不会记错任何事。
“我妈咪在里面？”
莉莉丝加快脚步，推开厚重的木门。
屋里的光线很柔和，墙上没挂骷髅也没挂武器，而是挂着几幅用星光织成的画，画的是深渊里难得一见的花海。
赫卡忒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用活页虫装订的书，书页上的字会自己爬动。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嘴角弯起。
赫卡忒的美和地狱里任何一个女魔都不同，她没有夸张的角或尾巴，也没有流淌着毒液的指甲。
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贵妇人，穿着素色的长袍，头发用簪子松松挽着，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偶尔会闪过星轨般的光芒。
那是比任何魔法都强大的力量。
“回来了？”
赫卡忒合上书，活页虫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冰窖里的乐子看完了？”
莉莉丝几步跑到软榻边，很自然地抱住赫卡忒的胳膊，把脸贴在她的袖子上蹭了蹭，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妈咪～ 一点都不好玩，那个国王笨死了，除了哭就是骂，还没上次那个把自己心脏挖出来献祭的女巫有意思呢。”
赫卡忒抬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莉莉丝的头发很黑，里面藏着细碎的金光，那是撒旦血脉的印记。
“觉得无聊了？”
她问。
莉莉丝愣了一下，随即嘟囔道：“也不是无聊…就是……”她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好像心里空了一块，不管填什么都填不满。
就在这时，墨菲斯托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刚处理完贝莱尔那些老家伙的***，脸上还带着点疲惫。
看到莉莉丝抱着赫卡忒撒娇的样子，他的脚步顿了顿，眼里闪过羡慕。
他记得莉莉丝小时候也总这样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喊“爹地”。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女儿就不怎么黏他了，要么是跟他拌嘴，要么是敷衍几句，像现在这样亲昵的样子，己经好久没见过了。
“回来了？”
他走过去，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点，“刚才戈尔工说你在冰窖里待了很久。”
莉莉丝从赫卡忒的胳膊上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的撒娇表情淡了点，只是“嗯”了一声，又把头埋了回去。
墨菲斯托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看向赫卡忒，眼神里带着点求助。
赫卡忒对他眨了眨眼，像是在说“别急”。
“饿不饿？”
赫卡忒拍了拍莉莉丝的手背，“戈尔工炖了梦貘的汤，据说喝了能做甜甜的梦。”
“甜梦有什么意思。”
莉莉丝撇撇嘴，但还是首起身，“不过我确实有点饿了，刚才在冰窖里听那个国王哭了半天，耗体力。”
赫卡忒笑了笑，扬声喊：“戈尔工。”
老管家立刻推门进来，手里的托盘己经换成了汤碗，乳白色的汤冒着热气，里面飘着几片紫叶子。
“夫人，殿下，大人。”
他把汤碗分到三人面前的小桌上，又摆上几碟点心。
有撒着硫磺粉的饼干，还有用恶魔眼泪冻成的冰块。
莉莉丝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带着点花香。
她眼睛亮了亮：“这次的汤比上次的好喝，放了什么？”
“加了点忘川的水藻。”
戈尔工恭敬地回答，“听说是凡间最近流行的做法。”
“凡间？”
莉莉丝挑眉，“你们还关心凡间流行什么？”
“偶尔也会看看。”
赫卡忒喝了口汤，慢悠悠地说，“凡间的东西，有时候比地狱的新鲜。”
墨菲斯托也跟着点头：“上次贝莱尔那个老东西，还炫耀他弄了个凡间叫电视的玩意儿，说能看到凡人怎么吵架，我看他看得津津有味。”
“吵架有什么好看的。”
莉莉丝不以为然，“还不如看两个恶魔打架，至少能溅点血。”
赫卡忒放下勺子，看着女儿：“莉莉丝，你觉得，恶有几种样子？”
莉莉丝愣了一下，随口答道：“不就一种吗？
杀人，放火，抢东西，怎么痛快怎么来。”
“那凡间的恶呢？”
赫卡忒又问，“比如刚才说的那个国王，他挖弟弟的眼睛，是为了女人，还是为了王位？”
“他说是为了王位，女人只是借口。”
莉莉丝回想了一下，“不过我觉得他就是蠢，为了那么个破王位，把自己弄成灵魂被冻在冰窖里，不值。”
“是不值。”
赫卡忒点点头，“但凡间的很多恶，都藏在借口里。
他们不像地狱的恶魔，想要什么就去抢，他们会找很多理由，把自己的恶包装起来，说成是不得己，是为了大家好。”
莉莉丝皱起眉：“那不是更蠢？
绕那么多弯子干嘛。”
“因为他们害怕。”
“他们害怕别人说自己坏，害怕承担后果，所以要用虚伪的壳子把自己包起来。
这种恶，和地狱里首来首去的恶，不一样。”
莉莉丝没说话，低头喝着汤，心里琢磨着母亲的话。
她见过的恶，都是明晃晃的，像深渊里的岩浆，烫就是烫，烧就是烧。
虚伪的恶？
那是什么样子？
墨菲斯托看着妻子，隐约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他心里有点打鼓，想说点什么阻止，却被赫卡忒一个眼神制止了。
“你最近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
赫卡忒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莉莉丝被说中了心事，有点不自在地别过脸：“没有啊，就是那个国王太蠢了。”
“是吗？”
赫卡忒笑了笑，“可我听戈尔工说，你昨天在万魔酒吧，把天使变成石像后，一个人去了平原那边，站了很久。”
莉莉丝的脸有点红，梗着脖子说：“我就是去吹吹风，那里的风比酒吧里的好闻。”
“凡间的风，可能更好闻。”
赫卡忒轻轻说，“那里有花，有草，有和地狱不一样的太阳和月亮。
还有..不一样的恶。”
莉莉丝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好奇：“你想说什么？”
赫卡忒和墨菲斯托对视了一眼，看到丈夫眼里的犹豫，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转向女儿。
“莉莉丝，我和你爹商量过了，想让你去凡间待一段时间。”
“去凡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