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
意识像是从冰海深处挣扎着上浮，每一次试图思考都带来针扎般的剧痛。
林浩猛地吸了一口气，呛入满口鼻的尘土和浓重的焦糊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肺叶火辣辣地疼。
他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适应。
头顶是灰蒙蒙的天空，光秃秃的树枝狰狞地伸展着，像绝望的手臂。
他发现自己脸朝下趴在一片狼藉的田野里，身下是冰冷的、部分烧焦的泥土。
这是哪儿？
车祸现场？
他挣扎着想动，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
他低头看向自己——一身肮脏不堪、湿漉漉的土黄色军服，一双破旧的牛皮军靴。
戏服？
这么逼真？
记忆混乱不堪。
最后清晰的画面是城市刺眼的车灯和剧烈的撞击……然后是黑暗。
“森下…浩二…”他下意识地摸索胸口，一个冰冷的金属铭牌缝在那里。
旁边还有一个坚硬的硬皮小本——士兵手牒。
他笨拙地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日文和那个陌生的名字、编号，以及一个触目惊心的部队徽记——第六师团。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这冬天的寒风更甚。
不……不可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零星的枪声和隐约的喊叫，说的似乎是……中文？
求生的本能让他连滚带爬地试图躲藏。
他环顾西周，这是一片刚经历过战斗的区域，散落着弹壳、破碎的瓦砾和几具冰冷的尸体——双方士兵都有。
他踉跄着扑向一个半塌的土墙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他必须搞清楚状况！
然而，命运没有给他时间。
“砰！”
一声枪响就在不远处炸开，子弹啾地一声打在他刚才趴着的土埂上，溅起一蓬泥土。
林浩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头。
“那边！
有个落单的小鬼子！”
一个充满仇恨和疲惫的声音嘶吼着，用的是汉语！
林浩的血都凉了。
他听得懂！
而且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穿着这身鬼子皮，在中国的地界上，被中国军人发现了！
“狗日的小鬼子！
纳命来！”
又一个声音响起，伴随着几声拉枪栓的脆响。
脚步声从多个方向包抄过来，沉重而充满杀意。
林浩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
他不是士兵！
他甚至不知道手里的三八式步枪该怎么用，而且，他实在无法将枪口对准他们“我不是…我…”他徒劳地试图用中文喊叫，但极度的恐惧和干渴的喉咙让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完全被对方的怒吼和逼近的脚步声淹没。
他绝望地端起枪，手指颤抖地放在扳机上，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瞄准。
他能看到几个穿着灰色军装、满脸硝烟和仇恨的身影正从残垣断壁间谨慎地逼近，枪口死死地指着他这个方向。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真切。
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打成筛子的时候——“哒哒哒哒！！！”
一阵截然不同的、爆豆般的急促枪声从他侧后方猛然响起！
密集的子弹泼水般扫向那些包抄过来的中国士兵的方向，瞬间压制了对方。
“隐蔽！”
“是鬼子的机枪！”
中文的惊呼和骂声传来，逼近的脚步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寻找掩体的混乱声。
林浩僵在原地，完全懵了“那边的！
蠢货！
还愣着干什么！
快过来！”
一声粗暴的日语吼叫从他侧后方的机枪阵地传来。
林浩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一挺歪把子机枪架在一个弹坑后面，一个戴着军帽、面目凶狠的日本兵正一边换弹夹，一边冲他怒吼。
旁边还有几个同样装束的士兵，正依托着废墟向他招手（或者说是在呵斥他）。
获救了？
不。
是更深的地狱打开了大门。
他看着那些“同胞”的脸，看着那挺刚刚对中国士兵开火的机枪，再低头看看自己这身沾满泥泞的日军军服。
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瞬间将他彻底冻结。
他没有被中国溃军杀死，但却被阴差阳错地拖回了恶魔的阵营。
他别无选择。
在身后中文的怒骂和零星还击的枪声中，林浩如同一个提线木偶，麻木地、连滚带爬地奔向那群日本兵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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