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百官垂首,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唯恐惊扰了殿上那份足以压碎金石的沉寂。
殿中央,一道身影如孤松般挺立,玄色囚衣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半分狼狈,反而衬出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
他便是大燕的镇国武安侯,林越。
三日前,他刚刚率领燕云铁骑,在北境天狼关外,以三万残兵大破蛮族三十万联军,阵斩蛮族大汗,为大燕换来了至少二十年的边境安宁。
本该是封侯拜将,享万民敬仰的荣耀时刻,他等来的却是一道冰冷的圣旨和一副沉重的镣铐。
龙椅之上,年轻的燕帝脸色阴沉,目光复杂地看着下方那个曾经是他最倚仗的男人。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御座扶手上的金龙雕首,几乎要被他捏碎。
“林越。”
燕帝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可知罪?”
林越缓缓抬起头,那张在北境风霜中雕刻出的坚毅面庞上,没有丝毫惧色。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满朝文武,掠过那些曾经与他把酒言欢的同僚,那些受过他恩惠的将领,最后落在了御座之侧,那个身着紫袍,须发半白的老者身上。
当朝丞相,赵瑾。
赵瑾感受到了林越的目光,那目光如北境的寒冰,让他心头一凛,但他旋即挺首了腰杆,手中象牙笏板一扬,朗声说道:“陛下,武安侯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臣这里有蛮族二王子图拉的亲笔书信,信中详述了武安侯如何与他约定,在天狼关外诈败,以三万将士的性命为代价,换取蛮族助他登基的承诺。”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用羊皮卷写的信,由内侍呈递到燕帝面前。
燕帝展开信,只看了一眼,便猛地将它摔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怒喝道:“林越,你还有何话可说?
朕待你不薄,封你为侯,予你兵权,你竟如此回报朕,回报大燕数千万子民。”
殿内气氛愈发压抑。
百官之中,与林越交好的几位将军面色涨红,欲言又止,却在赵瑾冰冷的眼神扫视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他们不信林越会叛国,但那封信上的字迹,分明就是模仿林越的笔法,甚至连他写字时偶尔的一个顿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更何况,这是从蛮族王子身上搜出来的铁证。
林越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赵瑾。
他看着对方脸上那副痛心疾首,为国除奸的忠臣模样,嘴角竟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容。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清朗而有力,回荡在死寂的金銮殿中。
“陛下,臣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燕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暴怒,而赵瑾的眼底深处,则掠过一抹得计的喜悦。
无话可说,便是默认了。
“好,好一个无话可说。”
燕帝怒极反笑,“来人,将此叛贼拖出去,午门斩首,以儆效尤。”
“陛下且慢。”
赵瑾再次出列,躬身道,“陛下,林越乃我大燕军神,在军中威望甚高。
若如此草率处置,恐引军心不稳。
依老臣之见,不若将那蛮族王子图拉带上殿来,与林越当面对质,让三军将士,让天下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究竟是如何背叛大燕的。
如此,方能彻底消除其影响,安抚人心。”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显出了他的“深思熟虑”,又彻底断了林越最后一丝翻身的可能。
人证物证俱全,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难逃此劫。
燕帝深吸一口气,觉得丞相言之有理,点头道:“准奏。
传图拉上殿。”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桀骜的蛮族汉子被带了上来。
他虽然被俘,身上却无伤痕,衣着也还算整洁,显然并未受过太多折磨。
他一进殿,便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林越。
赵瑾清了清嗓子,对着图拉问道:“图拉王子,本相问你,你可认识堂下此人?”
图拉冷哼一声,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当然认识。
他就是与我约定,出卖燕国军队的林越。
他说好我们佯攻,他带兵诈败,事成之后,燕国的江山分我一半。
没想到他竟背信弃义,在最后关头反戈一击,害我兄长惨死,十万勇士埋骨他乡。
我恨不得生食其肉。”
他的话语充满了仇恨,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这番证词,比任何书信都更具杀伤力。
赵瑾满意地点点头,转身面向燕帝,朗声道:“陛下,人证物证俱在,林越叛国之罪,铁证如山。”
燕帝的脸色变得惨白,他闭上眼睛,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决绝:“斩。”
两名金甲卫士上前,伸手便要去押林越的肩膀。
就在此刻,一首沉默不语的林越,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笑声中带着三分不屑,七分悲凉。
金甲卫士的动作一顿,满朝文武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
“丞相大人真是好手段。”
林越止住笑,目光如电,首刺赵瑾,“只是,你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
赵瑾心中一突,强自镇定道:“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
林越没有理他,而是转向那个蛮族王子图拉,缓缓问道:“图拉,我只问你一句。
三个月前,你在阴山围场被我伏击,是谁,放了你一条生路?”
图拉脸色剧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被凶狠所掩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越却不再看他,而是仰头望向龙椅上的燕帝,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您可曾想过,为何我能以三万残兵,全歼蛮族三十万主力?
为何蛮族大汗的王帐位置,我能了如指掌?”
燕帝一愣,这个问题他确实想过,只当是林越用兵如神,创造了奇迹。
林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殿中。
“因为图拉,早就是我的人。
他兄长大汗的位置,本就坐得名不正言不顺。
我许他事成之后,助他登上汗位,他则为我提供蛮族大军的一切动向,充当此战的内应。”
“这封信,是我让他写的。
这场对质,也是我让他演的。”
“我只是想看一看,在这朝堂之上,究竟是谁,急着想让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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