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先是抵在眉心,随即猛地炸开——滚烫的火焰吞噬了一切知觉。
世界骤然失声。
硝烟与血腥气被抽离得干干净净,只剩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
林然的意识,如同被击碎的琉璃,在剧痛中不断沉坠……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另一种感知蛮横地挤占了这片空白。
一种沉重而憋闷的热,裹挟着浓烈到刺鼻的香气,沉沉压了下来。
眼皮重若千钧。
她挣扎着,用尽这具陌生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掀开一道缝隙——映入眼中的,是铺天盖地的、灼目的红。
红得滴血的盖头边缘在眼前微微晃动。
视线所及,是同样刺眼的红色锦被,绣着繁复而陌生的金色纹样。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床板,只垫了厚厚一层大红褥子。
烛光透过厚重红布,在视野里投下模糊摇晃的光晕。
“唔……”一声压抑着痛楚的***不受控制地从她干涩的喉间逸出——娇弱、陌生,全然不是她自己的声音!
那属于特警林然的、冷静中带点沙哑的嗓音去哪了?
那具在硝烟与泥泞中淬炼出的、充满爆发力的身体呢?
心脏在陌生胸腔里疯狂跳动,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出绵密的虚弱与眩晕。
这不是她的身体!
混乱破碎的记忆如同决堤洪水,猛烈冲撞着她仅存的意识。
属于“林然”的残片:冰冷的枪口、飞溅的血花、战友扭曲的面容、毒贩濒死前狰狞的笑……与另一股截然不同的记忆洪流凶狠碰撞、撕扯——属于“李瑶”的记忆:幽深的绣楼、压抑的庭院、父母严厉的注视、对成为“包夫人”难以言说的惶恐,以及一丝隐秘的、对那位传说中铁面无私“包青天”的好奇……还有,一个名字——包拯!
“包大人到!”
一道尖细而恭敬的嗓音忽自门外响起,穿透厚重门板,如一柄冰锥骤然刺透林然混乱的思绪。
“吱呀——”门轴轻响,一股挟着夜露微凉的清风猛地灌入,瞬间冲淡了室内甜腻窒闷的香气。
脚步声响起。
稳而沉,每一步都踏得极其规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疾不徐地逼近。
那步伐仿佛首接敲打在心脏上,碾过某种既定而无从更改的命运节拍。
林然——或者说李瑶——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盖头之下,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腥气在口中蔓延,疼痛换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昔日潜伏于暗处的猎手,调动起属于林然的所有警觉,捕捉着来人的每一处细节。
脚步声在床前停驻。
空气骤然凝固。
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淡淡墨香与皂角的气息愈发清晰,形成一种无形的威压,沉沉笼罩而下。
林然甚至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穿透猩红盖头,落在自己身上。
一只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稳稳攥住了盖头一角。
麦色皮肤,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指腹与虎口覆着一层薄茧——那是长年握笔、翻阅卷宗留下的印记。
这是一双文人的手,却透着一股近乎武人的沉稳力道。
盖头被毫无犹豫地掀起。
烛光霎时刺入眼中。
林然下意识地眯起眼,浓密睫毛在颊上投下细碎阴影,也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终于看清站在面前的男人。
身量很高。
一身同样鲜红的新郎吉服,衬得他肩背挺拔如松。
可这满身炽烈的喜庆,与他周身沉淀的气质格格不入,甚至显出几分突兀的荒谬。
一张脸棱角分明,如斧凿刀刻。
肤色是沉静的黎黑,在跳跃烛光下似一块冷硬的玄铁。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深若寒潭,静如古井,波澜不起,却锐利得仿佛能洞穿皮囊,首刺人心最深处的隐秘。
此刻,这双眼中不见半分新婚应有的温存或喜色,唯有冰封般的肃然。
薄唇紧抿,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
这就是包拯。
活生生的、名垂青史的包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