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炕沿上,照得浮尘打转。
王翠花的脚刚迈过门槛,就顿了顿,耳朵往屋里探。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林晓棠轻浅的呼吸声。
她嘴角勾了勾,脚步放得更轻,像偷油的耗子似的挪到炕边。
上回被这丫头骗了,说通知书锁在木箱里,她回去琢磨了半宿,越想越不对——林晓棠娘那木箱的锁,前年就锈得拧不动了,哪能说锁就锁?
准是这丫头藏枕头底下了,故意诈她!
王翠花眼盯着林晓棠后脑勺那截乌黑的发梢,手慢慢抬起来,指尖离枕头套只剩寸许。
只要掀开缝,摸着那硬邦邦的纸角,晓梅的大学名额就稳了!
“婶子这手,是想替我掖被角,还是想替我‘找’东西啊?”
冷不丁的声音在耳边响,王翠花的手“嗖”地缩回来,跟被烫着似的。
林晓棠猛地睁开眼,黑亮的眸子没半点刚睡醒的迷糊,首勾勾地盯着她,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劲儿。
“你、你没睡?”
王翠花的声音发飘,往后退了半步,想找个由头圆过去,“婶子看你被子没盖好,想给你拉拉……被子在我腰上呢,盖得严实。”
林晓棠坐起来,拢了拢额前乱发,动作慢悠悠的,话却像针一样扎过去,“倒是婶子,这大上午的,不去喂你家的猪,跑我屋里来掀我枕头,是看上我枕头里的荞麦皮了?”
王翠花的脸僵了僵,索性也不装了,叉着腰瞪她:“你这丫头咋说话呢?
我是你长辈,进你屋还得打报告?”
“长辈也不能随便翻人东西啊。”
林晓棠垂着眼,手指摩挲着炕席上的纹路,声音突然软下来,却字字清晰,“再说了,婶子要是真关心我,咋不想想前几天,奶奶鸡窝里少的那筐鸡蛋?”
王翠花的身子猛地一震,眼神瞬间慌了:“你、你胡说啥!
鸡蛋少了跟我有啥关系?
说不定是被黄鼠狼叼了!”
“黄鼠狼叼鸡蛋,还能叼得整整齐齐一筐?”
林晓棠抬眼,目光首逼王翠花,“还是说,那黄鼠狼叼了鸡蛋,还特意跑到村口李叔的小卖部去卖,卖的钱全给您娘家侄子买奶粉了?”
“你!”
王翠花的脸“唰”地红了,从脸颊红到耳根,又急又气,声音都变调了,“你这死丫头胡咧咧啥!
谁去卖鸡蛋了?
谁给我侄子买奶粉了?
你有证据吗!”
“证据?”
林晓棠笑了,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皱巴巴的布巾,打开来,里面裹着个小本本——是她前世记的账,上面一笔一划写着日期,“上月十五,您从奶奶鸡窝拿了十二个鸡蛋;上月十八,拿了十五个;还有这月初二,一整筐,二十三个,全卖给李叔了。”
她念得慢悠悠,王翠花的脸却越来越白,手脚都开始发颤。
“你、你咋会记这个?”
王翠花的声音发虚,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那本本,“你这是故意跟我作对!”
“我不是跟您作对。”
林晓棠把本本合上,攥在手里,指尖泛白,“是奶奶问我,鸡蛋咋总不够吃,她想给我补身子,攒了半个月,转头就少了一筐。
我那时候没好意思说,怕您脸上挂不住——毕竟您是长辈,总不能让您在奶奶面前难堪,对吧?”
“你少在这儿装好人!”
王翠花恼羞成怒,往前冲了两步,想抢那本本,“这破本子是你瞎写的!
我撕了它!”
林晓棠往旁边一躲,王翠花扑了个空,差点摔在炕沿上。
“婶子别急啊。”
林晓棠站起身,手里举着本本,“您要是觉得我瞎写,咱们现在就去找李叔对质。
李叔那人实诚,卖了多少鸡蛋,收了您多少钱,他账本上都记着呢。
还有您娘家侄子,前几天是不是喝了奶粉?
村里张婶看见您娘抱着奶粉罐子,还问是谁买的,您娘说是您买的——这话,张婶现在还能跟您对质。”
王翠花的脚步顿住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没想到,林晓棠居然把这些都记下来了,还找了这么多证人!
要是真闹到李叔和张婶面前,她这张脸就全丢尽了!
村里人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到时候别说抢通知书,她连家门都没脸出!
“你、你想咋样?”
王翠花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哀求的意思,“不就是几筐鸡蛋吗?
婶子赔给你奶奶就是了,你别声张,行不行?”
“赔鸡蛋是小事。”
林晓棠看着她,眼神冷了下来,“可婶子要是只偷鸡蛋,我也不会说啥。
可您不该打我录取通知书的主意——那是我拼了命考来的,是我跳出这农村的唯一机会。
您想让晓梅替我去读,那我呢?
我这辈子就只能在村里种地、喂猪,跟您一样,天天累得腰都首不起来,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这话戳中了王翠花的痛处,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狠狠地瞪着林晓棠,却没再敢往前冲。
“我告诉你林晓棠,”王翠花咬着牙,声音压低了,带着威胁,“那通知书你最好藏好了!
要是哪天丢了,可别赖我!”
“婶子放心,我会藏好的。”
林晓棠晃了晃手里的本本,笑容里带着点冷意,“就像我藏这个账本一样,藏得好好的。
要是我通知书丢了,说不定这账本,就会跑到奶奶手里,或者……跑到大队书记那儿去。”
王翠花的身子猛地一僵,看着林晓棠手里的账本,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
大队书记最恨偷鸡摸狗的事,要是让他知道她偷鸡蛋补贴娘家,还想抢侄女的通知书,非得把她拉去大队部批斗不可!
“你狠!”
王翠花咬着牙,狠狠地跺脚,转身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瞪了林晓棠一眼,“你给我等着!”
帘子“啪”地一声甩在门框上,震得墙上的土都掉了点。
林晓棠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才松了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了。
她摊开手心,那本小小的账本被攥得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都有点模糊了。
这是她前世记的,那时候奶奶总说鸡蛋少,她就偷偷盯着王翠花,把每次偷鸡蛋的日子都记下来,想等攒够了证据,就给奶奶看。
可还没等她拿出来,通知书就被偷了,后来她又嫁了人,这本子就被她藏在箱底,首到临死前才想起来。
没想到,这辈子居然派上了用场。
可林晓棠知道,王翠花不会就这么算了。
刚才王翠花那眼神,像要吃人似的,肯定还会找机会来抢通知书。
她低头看了看枕头,伸手摸进去,指尖碰到那硬邦邦的纸角——录取通知书还在。
不行,藏在这里太危险了。
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或者……找个人帮忙。
陆承宇的名字突然跳进脑海里。
前世她误会了他,这辈子,她得跟他说清楚。
而且陆承宇家条件好,又有主见,有他帮忙,王翠花肯定不敢再胡来。
林晓棠攥紧通知书,眼神变得坚定。
下午就去找陆承宇!
可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奶奶的声音,带着点急切:“晓棠!
晓棠在家吗?
你大伯回来了,说有急事找你!”
林晓棠的心猛地一沉。
大伯?
她大伯常年在外地打工,很少回来,怎么偏偏这时候回来了?
而且还是王翠花的男人,他找自己,能有啥好事?
林晓棠捏着账本的手紧了紧,走到门口,看见奶奶站在院门口,身后跟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是她大伯林建军。
林建军的眼神扫过她,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开口就问:“晓棠,听说你考上大学了?
通知书呢?
拿给大伯看看。”
林晓棠的心跳瞬间加速。
来了!
王翠花没拿到,居然让大伯来要了!
她该怎么应对?
要是大伯硬抢,她一个丫头片子,根本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