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木门,吱呀响。
一股味涌来,混着汗水和码头潮气。
父母和弟弟己坐在桌边。
父亲陆永是瘦高个,脊背微驼,正就着瓦罐里的清水,擦手臂上被麻袋磨破的血痕。
母亲李秀娥头发散乱,把弟弟陆山破了的裤腿往上卷,露出膝盖上的青紫。
“又摔了?”
陆峰把怀里的荷叶包放桌上。
“没事,跑得快了点,绊了一下。”
陆山抬头,咧嘴笑。
他十三岁,瘦得像麻杆,眼睛亮。
鼻子抽动:“哥,有肉味!”
陆永停下擦的动作,看桌上的荷叶包,又看陆峰空着的手和陆小雨发红的眼眶:“篮子呢?”
“遇上黑虎帮的彪子了,钱拿了,篮子也没了。”
陆峰说,走过去拿桌上的针线笸箩,“换了点碎肉。”
屋里静了静。
李秀娥接针线,没说话,低头给陆山缝裤子,针脚密。
陆永把沾血污的布条扔进水罐,水晕开淡红。
他吐口气,没骂人,没抱怨,肩膀塌下去点:“人没事就行。”
声音哑。
陆小雨打开荷叶包,里面是发暗、带血沫的碎肉,她推到父母面前:“爹,娘,哥厉害,张屠户都没要的,哥便宜买来了。”
李秀娥看肉,开口,声音累:“晚上剁碎了,混着野菜熬锅糊糊,能顶几天。”
陆山凑到肉前闻,咽口水。
陆峰拉凳子坐下,看父亲:“过几天,就是族里觉醒的日子了。”
陆永擦的动作顿住,抬头,昏黄灯光照在他有皱纹的脸上,眼神复杂:“嗯,轮到你们这一批了。”
他沉默会儿,像下了决心,看陆峰和陆山:“咱们陆家,祖上不是这样的。”
李秀娥缝的动作慢下来,没抬头。
“你太爷爷那辈,听说还在南边的‘青岚城’立足,家里出过能修炼的族人,虽然武魂品阶不高,但也能护佑一方。”
陆永声音低,带遥远回忆,“后来不知道惹了什么对头,家族散了,死的死,逃的逃。
我们这一支,你爷爷带着,一路逃到这黑水城,隐姓埋名,不敢再提往日。”
“为啥不能修炼了?”
陆山问。
陆永摇头,脸上露苦涩:“血脉淡了,或者……当初逃出来时,传承就断了。
具体原因,你爷爷也没说清楚,只告诫我们,安安分分做个普通人,能活下去就不容易。”
他看陆峰:“你爷爷临终前,还念叨着,说对不起列祖列宗,把家业败没了。
他最大的念想,就是后代里能再出一个有灵根、能觉醒武魂的孩子,不敢说光耀门楣,至少……至少能让人不敢随意欺上门。”
屋里静,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你爹我,十六岁那年,也站在那觉醒石碑前头。”
陆永搓搓粗糙的手指,“手按上去,冰凉的,石头啥反应也没有。”
他笑,空落落的:“你二叔,你三姑,都一样。
咱们这一支,三代人了,没一个能成的。”
李秀娥缝好最后一针,用牙咬断线头,低声说:“说这些干啥,让孩子空惦记。”
“不是惦记。”
陆永看两个儿子,“是告诉你们,成了,是老天开眼,是祖坟冒青烟。
不成……”他顿顿,“也没什么,像我们一样,咬牙把这日子过下去。
别怨,怨也没用。”
陆山听得似懂非懂,“能让人不敢随意欺上门”这句话记在心里,小手握成拳。
陆峰没说话。
他听父亲的话,脑海里冒另一个世界的信息碎片——血脉诅咒?
传承封印?
还是单纯的概率问题?
这个世界的规则,他还不懂。
但父亲话里藏的、快磨平却没灭的期望,他感受到了。
“知道了,爹。”
他应。
夜里,陆峰躺在木板和干草搭的铺上,能听到旁边父母那边压低的说话声。
“……万一呢?”
是父亲的声音。
“哪有那么多万一……睡吧,明天还得去码头。”
母亲的声音倦。
之后是长时间的静。
陆峰睁眼,看从破旧窗纸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弟弟陆山在旁边睡熟,发轻鼾声。
妹妹在父母那边,没动静。
他轻轻抬自己的手,在黑暗里看模糊的轮廓。
穿越,灵魂融合,躲彪子那一拳的反应……这些不一样的地方,会和那觉醒石碑有关系吗?
三天后,就有答案了。
他翻个身,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