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黑水城中心广场。
人比往常多几倍，大多是和陆峰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由家人陪着。
广场中央，立着两人高的黑色石碑，表面光滑，刻着看不懂的复杂纹路，这是武魂觉醒碑。
城主府的人穿统一灰衣维持秩序，几个穿绸缎、气度不同的人坐在石碑旁椅子上，是城中有修炼者坐镇的家族代表，来挑可能出现的苗子。
陆永和李秀娥都来了，特意跟码头上告假，扣了一天工钱。
陆山和陆小雨挤在人群里，踮脚望前面。
“陆家，陆明！”
一个灰衣执事拿名册喊。
身材壮实的少年紧张上前，把手按石碑上。
片刻，石碑没反应。
少年脸色白，颓然退下，他家人叹气，默默把他拉回人群。
“刘家，刘翠……王家，王磊……”一个接一个少年上前，大多石碑没动静。
偶尔亮起的，也只是微弱的黄级三西品光芒，显现锄头、草鞋、柴刀之类的虚影。
引几声低低的羡慕惊叹，那几个家族代表多扫两眼，没人出声招揽。
陆峰站在自家队伍里，前面是本家几个堂兄弟。
他听见身边粗重的呼吸声，看见前面堂哥紧握的拳头。
“陆家，陆青！”
面容姣好的少女走上前，是族里一位堂叔的女儿。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按上石碑。
石碑表面，纹路亮起清晰的黄色光晕，顶端浮数字“六”，光晕中凝聚出青草的虚影。
“黄级六品，青萝草。”
灰衣执事高声宣布，语气平淡。
周围起一阵明显的骚动。
几个家族代表有人微微颔首。
少女陆青脸上涌血色，激动退下，她父母立刻被周围人围住道贺。
陆峰看远处的父亲陆永，目光追着那些成功觉醒的同族年轻人，眼神里有羡慕，也有丝黯然。
“陆家，陆峰！”
轮到他了。
陆永猛地看过来，李秀娥攥紧衣角，陆山和小雨屏住呼吸。
陆峰走出队伍，一步步走向黑色石碑。
他觉出无数目光落背上，有关切，有漠然，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他站定在石碑前，触手冰凉。
按之前听说的，将手掌缓缓按在碑面上。
一瞬间，奇异的吸力从石碑传来，像要抽离他体内某种东西。
同时，他觉出灵魂深处，似有什么被触动。
沉寂的石碑，忽然轻微一震！
接着，一道极黯淡、几乎看不见的黄色光芒在碑面闪过，顶端浮模糊的“一”字。
光芒弱得像随时会灭，勉强凝聚成柄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铁剑虚影，悬在那，没气势。
“黄级一品，赤霄剑。”
灰衣执事声音带毫不掩饰的淡漠，懒得多看，首接在名册上划一笔，“下一个。”
人群里起几声不客气的嗤笑。
“黄级一品？
还是锈剑？
跟没觉醒有啥区别？”
“浪费名额……陆永家果然没那命。”
陆山和小雨脸上的期待垮掉，低下头。
李秀娥叹气，别过脸。
陆永站在原地，身体似僵了下。
他看石碑上那微弱的剑影，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话，把头埋得更低，默默转身，想挤开人群离开。
然而，就在陆峰的手要离开石碑的刹那——他的意识猛地被拉进难形容的空间。
周围不是广场，是无尽混沌与黑暗。
“眼前”，一尊巍峨的巨兽虚影盘踞，形如神山，如星云，九颗形态不同的头颅在混沌中无声舞动，散出让他灵魂战栗又觉亲近的本源气息。
智慧、法则、混沌、命运、时空、生命、毁灭、心灵、归一……九种概念的力量像沉寂的星海，浩瀚无边。
但这巨兽虚影仅在他意识里闪了下，便被股无形的、来自天地的压抑力量强行束缚、压缩，最终隐没，没法在这低层次世界的规则下显现。
外界，石碑没异状，那柄小锈剑的虚影晃了晃，消散了。
陆峰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额角渗细密冷汗。
外表看，他像其他觉醒失败的人一样，受了打击，呆站着。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瞬间，发生了什么。
他觉醒的，根本不是黄级一品的废武魂！
那尊九首源兽……虽被世界规则压制没法显现，但真的存在，在他灵魂深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家队伍方向，脸上适时露出“觉醒失败”的失落和麻木。
他走到母亲和弟妹身边，低声说：“走吧。”
李秀娥红着眼圈，拍他的背：“没事，娃，没事……”陆山和小雨围过来，拉他的衣角，想安慰又不知说什么。
这时，陆峰眼角余光瞥见，人群外围，该离开的父亲陆永没走远。
他背对着广场，蹲在不起眼的墙角阴影里，肩膀微微耸动。
他飞快用粗糙手掌抹了把脸，站起身转过来时，脸上恢复平时的沉默平静，只有发红的眼眶露了痕迹。
他走到妻儿面前，声音有些哑，却努力平稳：“回了。”
他看陆峰，没责备，没安慰，伸出手，重重在他肩膀上按了下，力道大。
那一下，陆峰觉出的不只是沉重，还有丝滚烫的温度。
父亲刚才，在没人的角落，偷偷哭了。
不是因为失望，是因为，哪怕是黄级一品，他的儿子，终究是觉醒了的。
陆家这一支，三代人，终于出了两个人，哪怕是最微末的，能修炼的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