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灶觉得，天庭什么都好，云海缥缈，仙气充盈，就是这该死的“天庭集团年度仙职绩效考核大会”，实在太像人间的公司年会了。
而且还是那种效益不好、准备大规模裁员前的年会。
他，张小灶，司职灶神，神龄三百二十岁，此刻正坐在会场后排的角落里，努力把自己缩进那身略显宽大的七品仙官朝服里。
主席台上，玉帝虽未亲临，但人力资源部的太白金星正捧着金光闪闪的业绩报告，念得唾沫横飞——如果仙人的唾沫能实体化的话。
“……过去一财年，我天庭集团整体香火收入同比上涨百分之七点五，其中，战斗序列、文娱序列表现突出，超额完成KPI……”太白金星扶了扶他那用云霞做的老花镜，声音透过扩音仙法，回荡在巨大的凌霄殿中，“但，个别基层服务岗位，存在思想僵化、业务能力停滞、信徒满意度长期垫底等问题，严重拖累了集团‘服务三界’的战略转型！”
张小灶的右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他旁边坐着的是月老部门的实习生苏灵儿，一个小仙女，此刻正偷偷从袖子里摸出一包“仙界妙脆角”，咔嚓咔嚓嚼得正香。
“喂，注意点影响。”
张小灶低声提醒，心里却羡慕这没心没肺的劲儿。
“怕啥，天条又没规定开会不能吃零食。”
苏灵儿含糊不清地说，顺便递给他一片，“来点？
新出的南天门烧烤味。”
张小灶摆摆手，没心情。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在他过去三百多年的神生里，通常都准得可怕。
果然，太白金星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肃穆：“下面，根据《天庭仙职优化方案（第三版）》，结合360度环评与OKR完成度，经董事会决议，我们将对部分岗位进行……结构性调整。”
会场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嗡鸣。
仙人们也都不是傻子，“结构性调整”这词儿，跟人间公司里的“毕业”、“向社会输送人才”是一个味儿。
“首位调整对象，灶神，张小灶！”
尽管有预感，但当自己的神职名被当众喊出时，张小灶还是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他当年刚飞升时灌体的九天玄冰之气还凉。
太白金星开始宣读他的“罪状”：“张小灶同志，任灶神期间，辖区内家庭厨房事故率（主要为烧糊、夹生）常年居高不下，信徒投诉量在服务型仙职中连续八十个季度排名第一！”
张小灶内心OS：”那能怪我吗？
现在人间都用天然气和电饭煲了！
谁还认真拜灶王爷？
他们连灶台都没了！
““创新业务能力为零！
未能有效拓展‘外卖厨神保佑’、‘预制菜口味加持’等新兴赛道，思想保守，缺乏互联网思维！”
张小灶内心OS：”我连智能手机都没配发！
怎么拓展？
托梦吗？！
““最关键的是，最新一期‘信徒满意度调研’数据显示，你的NPS（净推荐值）为**负百分之九十八**！”
太白金星痛心疾首地敲着桌面，“这意味着，不仅没人说你好，他们还想让你滚蛋啊，张小灶同志！”
张小灶感觉自己像一份被扔进碎纸机的过期文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甚至能听到周围同僚们混合着同情、庆幸和“果然如此”的窃窃私语。
“综上，”太白金星最后宣判，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仙气，“依据天条，现对灶神张小灶，作出‘末位淘汰’，即日开除神籍，打入轮回的处理决定！
望诸位仙友引以为戒！”
一道金色的拘神索从天而降，精准地套在了张小灶的身上。
他身上的七品仙官朝服开始变得透明，象征着神格的剥离。
“等等！
我不服！
我要上诉！”
张小灶挣扎着喊道，“我为天庭焐热过锅灶！
我为人间传递过饭香！”
太白金星只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时代变了，小灶同志。”
就在他被两名金甲力士架起来，准备拖去投胎井的时候，苏灵儿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窜了过来。
她趁着混乱，飞快地将一个小锦囊塞进张小灶手里，小声道：“小灶哥，拿着！
这是我偷偷用边角料炼的‘心想事成符（试用装）’，下辈子……下辈子考公务员的时候说不定能用上！”
张小灶看着手里那个绣着歪歪扭扭红线的锦囊，一时间悲愤交加，差点气乐了。
神他妈公务员！
他一个被开除的前灶神，去考公务员能干嘛？
给政府食堂看火候吗？
“谢了……”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的仙生就像一个巨大的谐音梗，冷得让人发抖。
他被拖到了那口散发着幽幽光芒、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投胎井边。
望着井下那片未知的凡尘，张小灶胸中一股憋屈、愤怒、不甘的执念汹涌而起。
“我不甘心！”
他用尽最后的神力，对着井口发出呐喊，“凭什么！
老子要重返编制——！！”
声音在井壁回荡，他的意识也随之坠入无尽的黑暗漩涡。
最后的念头是：这辈子，绝对不要再干伺候人的活儿了……等等，那个锦囊好像没带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千万年。
张小灶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然后他愣住了。
手，是少年人的手，略显瘦弱。
环境，是一间堆满书籍和卷子的教室。
讲台上，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老师正用粉笔敲着黑板，唾沫横飞地讲着：“所以，这个函数在这个区间内是单调递减的……”他，张小灶，前天庭灶神，重生成了一个……高中生。
而且，从黑板上那些鬼画符般的数学公式来看，还是一个学渣高中生。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蓝白相间、土得掉渣的校服，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连杯水都烧不开的孱弱神力，一种比被天庭开除时更深的绝望，缓缓地淹没了他。
仙生，真是起落落落落落……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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