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考尔的枪刃卡在石像鬼的肋骨里，拔不出来。
那东西还活着，用三条腿扑腾着，嘴里喷出蓝色的酸液。
他侧身躲开，酸液烧穿了地板，露出下面旋转的齿轮和倒流的瀑布——这地方连重力都懒得遵守。
他没空管这只小怪。
视线越过坍塌的塔楼，穿过不断折叠又撕裂的天空，落在那个身影上。
乌尔蒂梅西亚站在时间裂缝的中央，披着黑袍，像根钉子插在现实的伤口里。
她的脸一半是骷髅，一半是莉诺雅的样子。
这种审美大概只有疯子才觉得浪漫。
“你来晚了。”
她说话时声音像是从很多个方向同时传来，有的年轻，有的苍老，有的还没出生，“又迟到了，斯考尔。”
斯考尔终于把枪刃抽出来，甩掉上面的碎肉。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石板立刻化成灰。
再一步，空气开始扭曲。
他知道这是警告，也知道停下就是输。
“我不算迟到，”他说，“我掐着点来的。”
乌尔蒂梅西亚笑了。
笑声像玻璃渣子刮过铁皮屋顶。
“第一百零三次？
一百零西次？
记不清了。
每次你都说‘这次不一样’，可结果呢？
她还是死了，你也还是跪在地上哭。”
斯考尔没反驳。
他说不出那种漂亮话。
他只会走路，一首走，走到能砍中她为止。
城堡在变形。
墙往天上长，地面往下陷，楼梯盘成螺旋，通向不存在的房间。
一道闪电劈下来，打中一座钟楼，钟楼没有炸，而是突然变成一只巨鸟飞走了。
这种事在这儿不稀奇。
自从世界被“压缩”之后，逻辑就成了装饰品。
他跳过一道裂开的地缝，落地时膝盖一软。
记忆涌上来——不是他的，是别人的，或者说，是以前的他。
莉诺雅躺在血泊里，手抓着他的衣角。
她说：“别哭啊，笨蛋。”
然后变成光，散了。
那是第三十七次轮回。
那次他用了炸弹魔人，以为能赢。
结果只是换了个方式输。
他又往前冲。
风突然变了方向，把他掀翻。
爬起来时，看见莉诺雅从侧门跑进来。
当然不是真的莉诺雅。
她是被拖进来的，由两个浮空的影子架着。
她的嘴被封住，但眼睛还在动，盯着斯考尔。
“你看，”乌尔蒂梅西亚说，“她每次都选你。
明明知道结局，还是选你。
多傻。”
斯考尔握紧枪刃。
这一次他没去看莉诺雅的眼睛。
看了就会慢，慢一秒就得重来一遍。
他发动了。
冲刺、翻滚、跃起，一刀劈向乌尔蒂梅西亚的头。
她没躲，任由刀锋切入肩膀。
黑血喷出来，却在半空中凝固，变成一群小蝴蝶飞走了。
“没用的，”她说，“我不是血肉做的。
我是时间的脓包，是宇宙打的结。
你杀不死我。”
“我知道。”
斯考尔说。
他收回刀，反手一记回旋斩，砍中她另一侧肩膀。
同样的事再次发生——伤口愈合，血变蝴蝶。
但他不是在攻击她。
他在测试距离。
莉诺雅突然挣扎起来，发出呜咽声。
乌尔蒂梅西亚回头看她，嘴角翘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
想让他别打了？
还是想说……你爱他？”
就在那一瞬间，斯考尔动了。
他扔掉枪刃，整个人扑过去，抱住乌尔蒂梅西亚，带着她往后跳。
他们一起坠入身后的时空裂缝。
下坠的过程很安静。
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无数画面从身边掠过——沙漠里的火车，雪地中的学园，舞会上的灯光，还有莉诺雅笑的样子。
乌尔蒂梅西亚没挣扎。
“你打算抱着我一起烂在这里？”
她问。
“不。”
斯考尔说，“我打算让你看看她。”
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水晶。
那是GF“记忆”的核心，存着他这一世的所有片段。
他把它按在乌尔蒂梅西亚胸口。
影像爆发。
莉诺雅在厨房煮咖啡，烫到手，尖叫着跳起来。
莉诺雅在训练场外偷看斯考尔练习，被发现后装作路过。
莉诺雅在他做噩梦时握住他的手，说：“我在呢。”
莉诺雅站在阳台上，风吹起她的蓝裙子，她说：“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乌尔蒂梅西亚的表情第一次变了。
她看起来……困惑。
“这些是假的。”
她说。
“是真的。”
斯考尔说，“这一世，我没让她死。
我保护了她。
整整三年。”
“不可能！
每一次都是我赢！
时间会回到起点！”
“但这一次，”斯考尔盯着她，“我提前杀了你的宿主。
你在她体内醒来之前，我就切断了你的连接。
你输了。”
乌尔蒂梅西亚尖叫起来。
不是愤怒，是恐惧。
她的身体开始龟裂，像干涸的泥地。
裂缝里透出光。
是莉诺雅的脸。
“斯考尔！”
真正的莉诺雅在裂缝边缘大喊，“快回来！
这里要塌了！”
他摇摇头。
他知道回不去。
平衡必须维持。
一人换一人。
命抵命。
乌尔蒂梅西亚的形体正在崩溃，但能量还在。
如果不加以引导，整个时空结构都会炸成碎片。
他得留下来，做最后的锚点。
他冲莉诺雅笑了笑。
那是他这辈子第二次笑。
第一次是在舞会上，她踩了他的脚，然后道歉，他居然说了句“没事”。
“别过来！”
他大喊，“回去！
照顾好塞尔！
告诉他……早餐别放辣！”
“你给我回来！！”
莉诺雅伸手，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拉走。
影子们拽着她，把她拖回现实世界。
最后一刻，她的眼泪飞了出来，在空中凝成一颗小小的水晶，落进斯考尔的掌心。
然后，一切安静了。
乌尔蒂梅西亚消失了。
她的最后一句话留在空气中：“你以为你赢了？
这只是下一轮的开始。”
斯考尔坐在虚空里，手里攥着那颗水晶。
他低头看了看，轻轻放进贴胸的口袋。
“随你怎么说。”
他说。
他抬头，看着西周崩塌的城堡，断裂的时间线像断电的霓虹灯一样熄灭。
“反正我还会再来。”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吞没了他。
不是爆炸，不是湮灭，更像是……重启。
就像一台坏掉的机器，被人粗暴地按下了电源键。
斯考尔睁开眼。
天花板是白色的，有几道水渍，形状像只歪脖子鸡。
他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薄毯。
窗外传来广播声：“今日气温24度，适合户外训练。
所有种子候补生请注意，实战考核将于上午十点开始。”
他坐起来，动作有点僵。
低头看自己的手——年轻，没有疤痕，指节也没断过。
他摸了摸胸口。
衣服是学园发的制服，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水晶。
他下床，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黑发，眼神冷，左眉上有道浅疤——那是上周训练时留下的。
一切都对，又都不对。
他记得自己三十岁，记得打了上百场仗，记得埋过九个队友，记得莉诺雅死了一百零三次。
但现在，这些事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阳光刺眼。
楼下，几个学生在跑步。
一个红头发的家伙正对着另一个嚷嚷，手里挥舞着一把玩具枪。
是塞尔。
比记忆里胖一点，但确实是塞尔。
斯考尔靠在窗框上，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有青草味，还有远处食堂飘来的煎香肠味。
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真的。
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莉诺雅最后的表情。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轮回又开始了。
但这一次，他记得。
他转过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枪刃。
金属触感冰冷，熟悉得让人想吐。
“好吧，”他对自己说，“那就再来一次。”
他走出房间，走廊空荡荡的。
公告栏上贴着今天的日程表。
实战考核：上午10:00，A区训练场。
他看了一眼手表：9:17。
来得及。
他迈步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
这一次，他不会等三年。
这一次，他要在第一天就找到她。
因为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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