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十兴，是个孤儿。
爷爷捡到我的那天，他正从山脚的村里回来，那天村里的老人不知怎么都横死在了家里。
爷爷去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个缘由，回来的时候在山路上看见了我。
以及我暴亡的双亲。
看我可怜，爷爷把我带回了家里，为我取名十兴，取至阳之数来压制我身上的阴气。
爷爷说，我天生阴命，与我亲近的人都会被我克害。
他让我好好练功学习，尽早了结这一世孽缘。
爷爷是村里的阴阳先生，红白喜事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但他不住村里，一直住在山腰上。
我成年这天，爷爷说要带我开开眼界。
明溪村不大不小，但村子里住着的多是老人，近几年更是到了几乎每个月都会走那么一两个人的地步。
而我刚好赶上了。
这户人家姓刘，去世的是家里的老太爷，活了九十多岁，睡觉的时候去的，没有什么痛苦，是实打实的喜丧。
我和爷爷到的时候，这家的男主人刘己先却一脸的愁云惨淡。
见着爷爷来了，刘己先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他迎上前来，递了两根烟过来。
爷爷看了一眼，拿了一根：“我孙子不抽烟。”
刘己先应了两声，赶忙把手里的烟给收了回去：“哦哦，不好意思。”
爷爷瞥他一眼，多年的老江湖，谁心里有鬼，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有什么事就说吧，等开始下葬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刘己先脸上表情一僵，回头往灵堂里看了一眼。
村子里有停灵七日的习俗，也就是头七，七日过完就可以下葬。
今天正好是第八天。
刘己先拿烟地手不住地颤抖，他冲我们一笑，把烟塞到自己嘴里，点火时点了半天才点上。
“我想把我老爹给超度咯。”
这话一出，一向处变不惊的爷爷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灵堂就在面前，黑色的棺材上烫了一个金色的寿字，棺材盖还没完全盖上，还能看得见里面的尸体。
我跟着爷爷学了许久的法术，从来没有听过谁要超度自己的家人的。
去世的人，只有怨气颇深的才需要超度，超度只有超度恶鬼的，没有超度正常死亡的人的道理。
爷爷盯着他看了许久，猛地抽了一口烟：“小伙子年轻不懂，不怪你。你老汉是喜丧，我们没有给喜丧的人超度的先例，他们也不需要超度。除非你老汉生前有什么怨气，又或者是冤死的。”
刘家宅院上方看不出一点怨气，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瞧不出一丝的不对劲。
灵堂里，刘家的其他人都还跪在那里，低低的哭泣声听得人有些心慌。
刘己先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他面上苦笑更深：“我老爹走之前，一直说不会放过我们。我也不晓得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怨气，好像我们虐待了他一样。”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我爷爷：“不是说，人死的时候是啷个想的，到了下头还是啷个想的嘛。我就是怕我老爹脑子不清白，到了下头折腾我们。师傅你说，活人那个经得起他折腾咧？”
这话说得也没有错，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灵体折腾得死去活来。
我见过不少人求到爷爷这来，好好的一个人，被折腾十天半个月之后，就跟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区别了。
爷爷似是还拿不定主意：“这样，我抽了你的烟，当然要帮你办事。但超度，还是不能随便搞。你先安安生生地把你老汉葬下去，如果家里头没出什么事情，那这件事情就算了。要是你屋里头出了问题，那我就帮你给你老汉超度。”
爷爷这已经是做出了退让，刘己先脸上还是不情愿，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嘛好嘛。”刘己先胡乱点了两下头，“那待会一切就听您的。”
“没问题，我会好好安抚你老汉。”
得了爷爷这句话，刘己先很快转头向灵堂走去，现在就该封棺了。
等到钉子全部砸进去，歇过了中午，烧过了元宝纸人，刘己先改在爷爷后面抱着遗像，其他人抬着棺材往目的方向走。
白色的纸铜钱撒了一路，魂幡飘飘荡荡，在一阵阵哭声中，刘老爷子的棺材入了土。
爷爷拿着拂尘在墓前念念有词，一旁的烛火摇摇曳曳，将人的影子拖长。
不知过了多久，爷爷忽然看向刘己先。
“过来，给你老汉磕头。”
刘己先麻溜地过去跪在墓碑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至此，下葬的仪式就结束了。
我收拾着爷爷用完的东西，目光一瞥，不远处的树后似乎有个人影。
等我再认真去看的时候，那个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不等我再去看，爷爷就已经招呼起来。
“十兴！回去咯！”
“诶，这就来！”
我赶忙将东西收拾好，跟上爷爷的步伐，刘己先给了不少钱，够我们爷俩好好吃上一顿了。
回去的路上，我不禁有些好奇：“爷爷，刚才我在树后看到了一个人影，但就看见了一眼，之后就不见了，他们家老爷子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爷爷听了这话却是一愣，转过头来看着我：“你真瞧见了？”
爷爷这样说着，手里已经掐起了卦。
我心底里忽地一紧：“看见了，真看见了。”
我话音落下，爷爷手里的卦也有了结果。
人宫落空亡。
空亡是最凶。
爷爷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天意……都是天意啊……”
他说着，咂了咂嘴，忽地看着我：“十兴，爷爷教你的东西，你都有好好学吧？”
我点头，这十几年里我一天的功都没有落下。
“那就行，那就行。”爷爷蹒跚着往前走去，继续叮嘱我，“十兴，要是有一天，你要对付的是爷爷，你也不能心软，知道吗？”
我愣了半晌，不明白爷爷是什么意思。
两日后，刘家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己先。
他老婆找过来的时候，爷爷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她一冲进来就跪在了我爷爷面前。
“先生！先生救救我老公吧！那天下葬之后，从晚上开始他就不对劲，今天人都已经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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