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一股更浓郁的霉腐气息混合着草药味冲入鼻腔。
天井不大,青石板缝隙里长满了湿滑的青苔。
正对着院门的就是那棵巨大的老槐树,树干粗壮得需两人合抱,树皮黝黑皴裂,深深扎入泥土。
树冠如盖,遮蔽了大半个天井的光线,使得院子里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昏暗不明。
西边墙角堆着些砍伐后残留的柳树根茬,切口处己经发黑腐朽。
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妇人靠在堂屋门框上,不住地咳嗽,眼神惊恐而麻木。
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躲在她身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偷偷瞄着陈墨这个陌生人。
“阴煞缠宅,气滞水枯。”
陈墨站在天井中央,面色凝重,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能感受到这方小天地里的压抑和沉闷。
他静静地站着,闭上双眼,用自己敏锐的灵觉去感受周围的气息。
不需要拿出罗盘,他就能察觉到这里的气场异常。
那是一种淤塞、沉滞的感觉,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丝毫的生气和流动。
陈墨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不安。
然而,那股若有若无的哭声却像幽灵一样,在他的耳畔萦绕不去。
那哭声带着无尽的幽怨和冰冷,让人毛骨悚然。
他缓缓睁开眼睛,环顾西周。
天井里的阳光似乎都被这股阴煞之气所吞噬,显得格外昏暗。
墙壁上的青苔和斑驳的痕迹,更增添了几分阴森的氛围。
他从布包里取出那面古旧的黄铜罗盘。
盘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天干地支、八卦九宫、二十八宿,中心天池里的磁针乌沉沉的,带着岁月的包浆。
陈墨深吸一口气,拇指在盘面某处符文上轻轻一按,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身上那股懒散劲儿消失无踪,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古剑,沉静而锋锐。
他踏着一种奇异而沉稳的步伐,在天井中缓缓移动。
每一步落下,都似乎踩在某种无形的节点上。
罗盘上的磁针起初只是微微颤动,随着他靠近那棵巨大的老槐树,磁针猛地剧烈摇摆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
针尖死死指向树根的方向,颤抖着发出低微却刺耳的嗡鸣!
陈墨的目光锁定在槐树根部。
那里的泥土颜色明显比周围更深更湿,几乎成了黑褐色,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混合着***植物的腥甜气息。
几簇生命力顽强的杂草在树根缝隙里钻出,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焦黄。
他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那片异常潮湿的泥土边缘捻了一点,凑到鼻尖。
一股更浓烈的铁腥味和隐隐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腐味钻入鼻腔。
“地势低洼,终年积水不散,是为‘困水’之阴。”
他轻声呢喃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谁解释着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被这周围的阴气所侵蚀。
他缓缓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触摸着脚下的泥土。
那泥土湿漉漉的,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中渗出的一般。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似乎感受到了这泥土中所蕴含的死亡气息。
“地下水脉断绝……这地气,死透了。”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
这老宅的地势本来就偏低,再加上那棵老槐树庞大的根系,如同贪婪的巨口一般,不断地吞噬着周围的地下水。
恐怕这附近的地下水脉早己被抽吸殆尽,甚至可能破坏了原有的水气循环。
这样一来,这片土地就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的枯木,失去了生机与活力。
这里的水洼不再是滋养万物的源泉,而是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散发着腐臭和死亡的味道。
他绕着粗壮的树干缓缓走了一圈,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每一寸皴裂的树皮和虬结的树根。
在背阴面,靠近地面的一处巨大根瘤缝隙里,他的视线猛地顿住。
那缝隙深处,泥土颜色异常深暗。
陈墨毫不犹豫,从布包侧袋抽出一柄小巧却异常锋利的折叠铲——这是探墓寻脉常用的“洛阳铲”的改良袖珍版。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的浮土和腐烂的落叶。
铲尖碰到了硬物。
陈墨的动作更加轻柔。
他屏住呼吸,用铲尖和手指配合,一点点清理开周围的泥土。
很快,几根灰白色的、明显属于人类的细小骨骼暴露出来!
从形态上看,像是手指骨。
随着挖掘深入,更多的碎骨显现,混杂在盘根错节的黑色槐树根须之间,被那些坚韧的根须死死缠绕、包裹、甚至勒断!
这些骨头细小脆弱,属于孩童。
“树根缠骨,怨气深结……”陈墨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凝重。
难怪这槐树的阴气如此之重,它竟扎根在一处童尸之上!
百年来,亡童的怨气与槐树的阴气相互滋养、纠缠,早己融为一体,盘踞在这宅院的核心,形成了极其凶险的“尸荫抱木”之局!
那夜半的哭声,恐怕就是这无法安息的童魂所发出的悲鸣。
他小心翼翼地继续清理,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忽然,铲尖在缠绕的树根和碎骨之间,碰到了一个微小的、硬硬的圆形物体。
他轻轻拨开几缕细小的根须,将那东西拈了出来。
那是一枚铜钱。
比寻常的“乾隆通宝”略小一圈,边缘磨损严重,色泽暗沉发黑,带着浓重的土腥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
铜钱的一面,刻着极其繁复扭曲、充满邪异美感的符文,线条细密如同鬼画符,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感。
另一面,则模模糊糊刻着一个字,被污垢和锈迹覆盖了大半,只能勉强辨认出右边似乎是个“辶”(走之底)的轮廓,左边则完全模糊不清。
“厌胜钱……”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陪葬品!
这是被人刻意埋下的邪物!
上面那些符文,是人为刻画的厌胜之术!
此物埋于尸骨与阴木之间,如同一个恶毒的放大器,将这“三阴汇聚”(困水阴地、尸骨怨气、百年阴木)形成的凶煞之气催发到了极致!
难怪柳树被砍后,破坏了原有的某种脆弱平衡,这股被强行压制束缚的煞气彻底爆发出来,如同开闸的洪水,席卷了整个宅院!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陈墨的后脑。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凶宅,背后有懂行之人在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