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坊市街的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血。
阳光刺眼，却驱不散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
草堂门前，两滩猩红刺目。
李三儿身首异处，矮胖子疯逃无踪。
王虎嵌在墙里，像块破抹布。
血腥味混着骚臭，熏得人脑仁疼。
远处围观的人群，依旧死寂。
没人敢动，没人敢出声。
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跪在地上的老修士，抖得厉害。
额头的血混着冷汗，流进脖子里，冰凉一片。
他不敢擦，更不敢抬头看台阶上那袭青衫。
林风站在那儿，像没事人。
他看着疯逃矮胖子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了。”
他语气平淡，“跑得倒快。
清理费和精神损失费，只能先记他账上了。”
老修士听得浑身一哆嗦，头埋得更低。
就在这时——“呃…咳…咳咳咳！”
一阵破风箱般的呛咳，猛地从王虎嵌身的废墟里响起！
王虎没死透！
他半边身子陷在碎石断木里，右臂只剩血肉模糊的断茬，胸口凹陷，口鼻不断涌出血沫。
剧痛让他从昏迷中短暂惊醒。
他浑浊的眼睛努力聚焦，先是看到自己炸裂的断臂，剧痛再次袭来，让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嚎。
“啊——！
我的手！
我的手啊！”
嘶嚎声在死寂的坊市街格外刺耳。
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惊恐地后退。
王虎的视线猛地扫过，看到了李三儿滚落的头颅和无头尸身！
“三…三儿？！”
他眼珠暴突，难以置信。
随即，一股刻骨的怨毒和疯狂，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瞬间压过了恐惧和剧痛！
他猛地扭头！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钉在台阶上那个青衫人影身上！
就是这个人！
这个没有一丝灵力的废物凡人！
毁了他的手！
杀了他兄弟！
毁了他的一切！
“***！！”
王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浓烈的血腥气，“老子…老子要你偿命！！！”
他仅存的左手猛地一拍身下的碎石！
炼气三层最后的灵力疯狂燃烧，榨干血肉骨髓里的每一丝力量！
整个人竟硬生生从废墟里拔了出来！
“噗！”
又一口心头血狂喷而出，但他不管不顾！
状若疯魔！
仅存的左手五指成爪，指甲瞬间变得漆黑尖锐，带着一股污秽腥臭的黑气，如同垂死毒蝎的尾钩，用尽最后的力气和生命，朝着林风的心口狠狠掏去！
“死吧！！！”
这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带着滔天的怨毒和绝望！
那黑爪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爪尖的黑气，显然蕴含剧毒！
就算是筑基修士被掏实了，也必死无疑！
“王虎疯了！”
“他要拉七先生垫背！”
“完了！
那毒爪！”
远处响起几声短促的惊呼。
老修士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扑过去挡，但身体僵住，根本动不了！
眼看那淬着剧毒、燃烧生命的黑爪，距离林风的胸口己不足三尺！
腥风扑面！
林风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甚至还有闲心，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自己洗得发白的青衫袖口。
仿佛掸去的，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然后。
他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右手。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就是那么普普通通地抬起手。
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剑。
对着那疯魔扑来、毒爪己近在咫尺的王虎。
轻轻一划。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顽童在沙地上随意划下一道痕迹。
嗡——就在林风指尖划落的瞬间，他身侧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一道虚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它极其模糊，仿佛只是一团扭曲的光影。
勉强能看出人形轮廓，披着一件宽大得如同夜色织就的斗篷。
兜帽下，一片深邃的虚无，看不到任何五官。
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空”与“静”。
虚影出现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王虎那狰狞前扑的身形，凝固在空中。
他脸上疯狂怨毒的表情，他爪尖吞吐的腥臭黑气，他眼中燃烧的生命之火…一切，都停滞了。
虚影抬起了“手”。
那并非实质的手，更像是一段流动的、被强行凝固的阴影。
它伸出一根同样模糊的“手指”。
对着凝固在半空的王虎。
轻轻一点。
动作和林风如出一辙，轻描淡写。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
就在那阴影指尖点落的瞬间——王虎整个人，从指尖开始，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最细微的、灰白色的尘埃。
不是碎裂，不是燃烧，不是湮灭。
是分解。
是存在本身被彻底抹去！
从头到脚，从外到内，从血肉到骨骼，从灵魂到意识…所有构成“王虎”这个存在的物质与能量，都在那轻轻一点之下，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分解成了最原始、最本源的尘埃！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效果。
前一瞬，王虎还凝固在那里，带着滔天的怨毒。
下一瞬，原地只剩下了一小撮随风飘散的、灰白色的细灰。
连同他喷出的血沫，爪尖的毒气，甚至他身上破烂的衣服碎片…所有属于他的一切痕迹，都被彻底抹除得干干净净。
仿佛这个人，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
一阵微风吹过。
那撮灰白的尘埃被卷起，打着旋儿，飘散在坊市街污浊的空气里，转眼消失无踪。
死寂。
比之前更彻底、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王虎消失的地方。
那里空空荡荡，只有青石板反射着冰冷的阳光。
老修士瘫软在地，瞳孔涣散，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虚影轻轻一点，和王虎无声无息化作飞灰的恐怖画面。
那是什么力量？
那是什么存在？
抹杀！
绝对的抹杀！
连存在的痕迹都彻底清除！
草堂…草堂的先生…不，是草堂七先生身边的一个…一个影子？！
“呼——”林风轻轻吹了吹自己并拢的食指和中指，仿佛上面沾了灰尘。
他看着那虚影点落的地方，满意地点点头。
“西师兄办事，就是干净利落。”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赞许。
那道模糊的黑色虚影，在完成抹杀后，无声无息地淡化、扭曲，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彻底融入林风身侧那片微微扭曲的光影里，消失不见。
林风这才放下手，目光扫过全场。
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像是被无形的冰针刺中，猛地低下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几乎要爆开。
林风脸上又挂起了那温和无害的笑容，如同邻家读书郎。
“诸位街坊邻居，”他声音清朗，打破了死寂，“方才让大家见笑了。”
他指了指地上李三儿身首分离的尸体，又指了指王虎彻底消失的地方。
“一点小插曲。
清理费，会记在账上。”
他侧过身，让开草堂古朴的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阳光落在他洗得发白的青衫上，干净得晃眼。
“草堂己开张。
存取灵石，利息公道；抵押借贷，童叟无欺；奇物典当，价格公允。”
“规矩有三。”
“一，入草堂者，需守草堂规。”
“二，契约既定，天道为证。”
“三，”林风的声音顿了顿，脸上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是一片万载玄冰般的漠然。
“欠债不还者，死。”
“如方才所见。”
噗通！
噗通！
噗通！
这一次，不只是老修士，远处围观的人群中，但凡还能站着的修士，全都腿一软，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
额头死死抵着冰冷肮脏的石板地面，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
整个坊市街，只剩下此起彼伏、压抑到极致的牙齿打颤声，和粗重恐惧的喘息。
草堂七先生。
他不需要修为。
他站在那里。
就是规则本身。
违者。
灰飞烟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