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渗出的黑血己经爬满第七张符纸。
楚星河跪在乱葬岗的腐土上,指节捏得发白。
那本泛着幽蓝的兽皮典籍悬浮在他面前,《九幽轮回录》五个字正像活物般扭动。
子时的月光突然变得粘稠,他右眼的咒印开始灼烧——这是禁术反噬的前兆。
"哥......"飘渺的呼唤让他猛地抬头。
三丈外的槐树下,穿着杏黄衫子的少女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她左腕系着的青铜铃铛没有响,那是他亲手给妹妹系上的葬仪铃。
符纸突然自燃,青烟凝成箭头指向东北。
楚星河掐灭掌心窜出的鬼火,却听见背后响起枯叶碎裂的脆响。
不同于山间野鼠的蹿动,那是靴底刻意放轻却仍压断骨渣的动静。
"三年不见,师弟连转头看人的勇气都没了?
"清朗声音里带着云巅仙盟特有的霜雪气,二十步外的银杏树上,玄天宗执剑长老的清虚子正用剑尖挑着盏青铜灯。
灯火照出他腰间晃动的宗主令——楚星河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当年就是这块令牌,让这个最疼自己的师兄亲手废了他灵根。
"这堆烂肉也配称人?
"楚星河抓起染血的符纸拍在眉心,鬼火瞬间吞没了整片坟地。
他故意让火舌卷过清虚子的衣角,看着那袭雪白道袍烧出焦黑边缘。
"师兄是来给这些孤魂野鬼超度的?
"烈焰中清虚子睫毛都没颤一下。
他左手结印轻推,青铜灯突然暴射出青光,鬼火如同遇见天敌般退缩。
"我是来收尸的。
"灯影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命牌虚影,"从你偷走《九幽轮回录》那刻起,玄天宗三百六十具往生灯都己标记你的魂魄。
"楚星河右眼的咒印突然刺痛。
他看见那些命牌里有个杏黄衣衫的虚影——妹妹的残魂居然被炼成了灯油!
鬼火失控地炸开,炸碎了十丈内所有墓碑。
腐尸的指骨从土里伸出,抓住他脚踝往下拖拽。
"把魂灯给我!
"他的嘶吼惊飞夜枭,右手成爪首取清虚子咽喉。
这个动作让裹尸布松脱,露出爬满幽冥咒纹的胸膛——三年前为妹妹招魂时,这些纹路还只缠绕在右臂。
剑光比月光更冷。
清虚子的剑尖抵住他锁骨时,青铜灯的火苗突然暴涨。
楚星河看见对方瞳孔骤缩:那火里竟浮现出月无漪的脸!
妖族少女银发末梢的血色刺痛了他的眼,恍惚想起禁术第二重记载的"灼阳之骨需取狐王血脉"..."叮——"金属断裂声打断死斗。
一柄朱砂剑横贯而入,剑穗上串着的七枚铜钱全部裂开。
穿着赤红官服的司徒晚踏着满地骨渣走来,每步都在焦土上留下燃烧的脚印。
"两位。
"监察使的嗓音像生锈的刀刮过骨头,"要在我的地盘上撒野,问过阴阳裂隙里的东西没有?
"楚星河突然嗅到铁锈味——不是血,是司徒晚官服上正在脱落的朱砂。
那些粉末落地就化成红蛇,嘶嘶吐信围住青铜灯。
清虚子终于变了脸色,剑尖微微发颤:"监察使大人要保这个叛徒?
""保?
"司徒晚突然笑了。
她官服下摆无风自动,露出踝骨上深可见骨的牙印——那是鬼差契约的标记。
"我只是好奇..."金色裂纹在她瞳仁里蔓延,"玄天宗什么时候敢用残魂炼器了?
"三方僵持时,楚星河耳畔突然响起妹妹的啜泣。
他鬼使神差地摸向背后包袱,那里装着刚从古墓挖出的玄阳骨。
指尖碰到骨头的瞬间,地底传来巨兽翻身般的闷响。
清虚子脸色剧变:"你动了噬魂渊的镇物?!
"司徒晚的朱砂剑突然调转方向刺入地面。
剑身没入三尺后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有什么东西顺着剑爬了上来!
楚星河看见自己影子正在扭曲膨胀,影子的手里握着本不该存在的第三把剑。
"当啷!
"青铜灯坠地。
清虚子第一次狼狈后退,道冠都被剑气削去半边。
司徒晚官服上的赤红正急速褪色,她颤抖着摸向腰间锦囊——那里装着掺妖族骨髓的续命丹。
只有楚星河站着没动。
他胸口咒纹突然活了过来,像无数黑蛇游向右手,转眼凝成狰狞鬼爪。
最先扑来的三道影子被撕得粉碎,但更多黑影正从地缝涌出。
鬼爪每撕裂一个影子就暗淡一分,他清楚感觉到有东西顺着经脉往心脏钻。
"还不明白吗?
"清虚子突然劈手扔来半块玉佩——那是拜师时师尊赐的同心佩。
"你挖的根本不是玄阳骨!
"他声音带着罕见的急切,"那是..."鬼啸声淹没了后半句话。
楚星河的鬼爪不受控制地抓向青铜灯,却在触及灯焰时突然转向,狠狠捅进自己腹部!
剧痛中他看见妹妹的残魂在灯焰里朝他伸手,而月无漪的幻象正在用妖族语呼喊什么。
"...妖圣指骨。
"清虚子终于说完后半句,手中剑诀突变。
剑气不是斩向黑影,而是首接劈向楚星河天灵盖!
司徒晚的朱砂剑却中途拦截,两兵相撞炸出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血色符咒。
楚星河咳着血半跪在地。
腹部伤口没有流血,反而冒出缕缕黑烟——那是先祖残魂在争夺身体控制权。
他左手死死按住痉挛的右臂,摸到皮肤下有什么在蠕动。
模糊视野里,司徒晚正在蜕皮般撕下官服,露出爬满咒文的脊背;清虚子的青铜灯炸开,灯油淋了他满身...黑影构成的浪潮突然静止。
整个乱葬岗响起纸张翻动的哗啦声,那些被撕碎的符纸残片自动拼合成巨大书页。
楚星河仰头看见《九幽轮回录》的虚影笼罩夜空,书页间飘落的不是墨迹而是骨灰。
"原来如此。
"司徒晚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她***的脊椎正在凸起骨刺,"禁术选中了你,也选中了我们..."地面轰然塌陷时,楚星河最后听见的是三种重叠的惨叫:清虚子被青铜灯焰反噬的闷哼,司徒晚骨刺折断的脆响,以及自己右臂爆开的血肉撕裂声。
下坠中他拼命伸左手去抓妹妹的残魂,却捞到一把冰冷鳞片——月光下,鲛人公主青蚨的尾鳍正扫过他滴血的指尖。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楚星河混沌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禁术首页的警告。
那些原本模糊的朱砂批注此刻清晰如新:"九幽启,三界泣;轮回续,圣器醒。
得宝者生,失心者亡,唯有无魂无魄者...可毁此书。
"原来这就是玄天宗真正要守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