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大宋提刑官

作为大宋最年轻的提刑官，他们都说我断案如神。可没人知道，我能看见死者最后的记忆。

城南枯井女尸案，我触碰她冰冷的手时，看到了当朝宰相的脸。而三天前，

宰相刚刚向皇上举荐我升任刑部侍郎。现在，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宋提刑，案子破了吗？

”---黄昏的光线，像是用旧了的金子，疲乏地透过窗棂上的高丽纸，

在值房内的青砖地面上切割出几块暖意将尽的斑驳。

空气里浮动着陈旧卷宗、墨锭和一丝若有若无防蛀草药混合的气味，沉甸甸地压着呼吸。

宋怀瑾搁下笔，指尖在微凉的紫檀笔杆上停留片刻，才完全松开。他揉了揉眉心，

试图驱散连日审阅旧档带来的滞涩感。值房里很静，只听得见墙角铜漏单调而清晰的滴答声，

一声一声，丈量着时光。他抬眼望向窗外。庭院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枝叶的轮廓在暮色里开始模糊。几只归巢的麻雀在檐下啁啾，更衬得这官廨深处一片死寂。

这寂静却让他心头莫名地安定。仿佛只有在这案牍劳形、与故纸堆里的是非曲直打交道时，

才能暂时忘却这身份带来的、无时无刻不如影随形的诡谲与重负。“大人。

”随从宋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高，却像颗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宋怀瑾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进。”宋平推门进来，步履比平日急促，

脸上惯常的憨厚神色被一种混杂着紧张和某种隐秘兴奋的情绪取代。他反手轻轻掩上门，

快走几步到书案前，压低嗓音：“城南……永宁坊那边，一口废弃的甜水井里，

发现了一具女尸。”“府衙的人过去了？”宋怀瑾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案上一方冰凉的青玉镇纸。“去了，作作也验了。

说是……死了至少有七八日，井水半枯，泡得有些……”宋平咽了口唾沫，没往下形容，

“身份还没查明。只是坊正觉得，人死在那个地方，又有些蹊跷，不敢隐瞒，报了上来。

因在咱们城南地界，京兆府那边循例，也递了份卷宗过来。

”一份薄薄的、墨迹犹新的卷宗被宋平双手呈上，放在书案一堆旧档之上。

宋怀瑾“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封皮上“永宁坊枯井无名女尸案”几个字上，

指尖在案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无名尸首，城南僻巷，废井……这类案子，

在这百万人口的东京汴梁，算不得多么惊世骇俗。按流程，自有京兆府的推官、判官去料理。

他本该让宋平将卷宗归入待办文书之中，明日再行批阅。但心头某处，毫无来由地微微一悸。

像是有根极细的冰针，在心上最不设防的地方，轻轻扎了一下。

一种他十分熟悉、却又始终无法习惯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沉默了片刻。

值房里只剩下铜漏那催命符似的滴答声。“备车。”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

“去现场。”“现在？”宋平有些意外，天色已晚。“现在。”宋怀瑾已经站起身，

取过搭在椅背上的青色官袍外氅。动作间，带起一阵微小的风，吹动了书案上卷宗的一角。

---永宁坊在城南僻处，远离御街的繁华喧嚣。马车驶入坊门后，

周遭的光线便陡然暗了下来。两旁多是低矮的民房，墙面斑驳，

偶有几家店铺挑着昏黄的灯笼，在渐浓的夜色里像惺忪的睡眼。

空气中弥漫着炊烟、潮湿的泥土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混合的味道。

发现尸体的那口甜水井，位于坊内最深的一条死巷尽头。巷子窄得仅容两人并肩，

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地，两旁墙壁长满滑腻的青苔。此刻，巷口已被京兆府的差役把守，

几盏气死风灯挂在竹竿上，昏黄的光晕在晚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

如同鬼魅。宋怀瑾的马车在巷口停下。他刚弯腰下车，

一个穿着绿色官袍、身形微胖的中年官员便快步迎了上来，

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些许不安。正是分管此片区域的京兆府判官，王元。“宋提刑！

”王判官拱手施礼，语气带着惊讶，“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等微末案子，劳动您大驾，

下官实在是……”“路过，顺道看看。”宋怀瑾打断他公式化的客套，目光已越过他肩头，

投向巷子深处那片被灯火圈出来的、异样的区域，“情况如何？”王判官忙侧身引路，

一边絮絮说着：“是坊正午后派人报的官，说几个孩童在巷子里耍闹，闻到井里有怪味，

大着胆子扒着井沿看，才发现……唉，真是晦气。下官已命作作初步验过，女尸，

约莫二十上下年纪，死了确有七八日了。井口狭小，井壁湿滑，不似失足，

倒像是……被人弃尸于此。”说话间，已到了井边。那口井以青石垒砌井台，

看上去年代久远，井绳早已腐朽断裂，只剩一截残骸耷拉着。

一股混杂着尸臭和井水腥气的、难以言喻的味道，在灯火烘烤下，愈发浓烈地弥漫开来，

令人作呕。几个差役捂着口鼻，远远站着。宋怀瑾恍若未闻。他的视线，

牢牢钉在井台旁那片被灯火照得惨白的地面上。那里，盖着一领破旧的草席。草席边缘，

露出一只毫无血色的脚踝，浮肿，皮肤呈现出一种瘆人的蜡白，

上面沾着暗绿的苔藓和污黑的泥渍。王判官还在继续汇报：“……身上无明显外伤，

衣物也算完整，只是首饰钗环一概皆无，许是遭了劫掠？这城南流民甚多，

亡命之徒……”宋怀瑾没有理会他的推测。他缓缓走上前，在草席旁蹲下身。

周遭的嘈杂声、王判官的话语、差役们的窃窃私语，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领草席，和草席下那具无声无息的躯体。他伸出手，

指尖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瞬。然后，轻轻掀开了草席的一角。

一张肿胀变形、但仍能依稀辨出生前清秀轮廓的女子面孔，暴露在晃动的灯火下。双眼紧闭，

嘴唇微张，皮肤是死寂的青白色，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沾满了泥污。

宋怀瑾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

移向那只垂落在身侧、同样浮肿不堪、指节僵硬的手。就是现在了。他闭了下眼，

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沉静的决绝。他解下腰间的素色汗巾，

覆在自己的右手上，然后，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

轻轻握住了那只冰冷、粘腻、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手。指尖触碰到皮肤的刹那——轰！

不是声音，是感觉。一股庞大、混乱、冰冷刺骨的洪流，裹挟着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绝望，

顺着指尖的神经，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黑暗。颠簸。剧烈的呛咳。喉咙和肺叶火辣辣地痛，

是水！浑浊、腥涩、充满泥沙的井水！她拼命挣扎，手脚胡乱挥舞，踢打着冰冷的井壁。

视线模糊，只能透过晃荡的水面，看到井口那一方小小的、遥不可及的夜空，

几颗星子诡异地闪烁着。不——不要——救命！无声的呐喊在胸腔里炸开。紧接着，

在那方小小的、水波扭曲的夜空背景上，一张脸孔，清晰地浮现出来。一张她临死前，

最后印入惊恐瞳孔的脸。一张宋怀瑾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面皮白净，

颔下三缕长须修剪得极整齐，头戴乌纱，烛光下，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儒雅笑容的脸，

此刻却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看得清他眼角那几道细细的、蕴藏着无尽威仪与城府的纹路。

他就那样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好奇，俯视着在井水中挣扎的她，

如同俯视一只跌入水瓮的蝼蚁。是崔冀！当朝宰相，天子肱骨，文臣领袖，

三天前才在垂拱殿上，力排众议，向官家举荐他宋怀瑾升任刑部侍郎，称他“明察秋毫，

堪当大任”的崔冀崔相公！宋怀瑾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甩开手，踉跄后退一步，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井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汗巾飘落在地，沾上污泥。“大人？！

”宋平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他。王判官也关切地凑过来：“宋提刑？您没事吧？

这……这尸气污秽，您千金之体……”宋怀瑾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抬手制止了他们的搀扶和询问，另一只手死死抵住身后的井壁，

粗�冰冷的石面硌得掌心生疼，这真实的痛感，

才勉强将他从那灭顶的恐惧与冰冷的绝望幻象中拉扯出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失态。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那清晰的影像，

那俯视的、毫无波澜的眼神，绝无错认！“宋提刑？”王判官见他神色不对，又唤了一声。

宋怀瑾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已引起旁人注意。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直起身，

借着整理官袍的动作掩饰着颤抖的手指，声音竭力维持平稳，

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无妨……只是有些气闷。”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地上那领重新盖住女尸的草席，快速下令，语气不容置疑：“死者身份不明，

此案或有隐情。王判官，将尸首即刻移交提刑司，由本官亲自督办。相关人等，严密看管，